《日本之文与日本之美》日本古代文论的传统与创造(4)

如果说上述的“歌式”,主要是从语言修辞的角度确定“歌病”,那么,10世纪初(公元905年)著名歌人纪贯之为《古今和歌集》撰写的两篇序言—“真名序”(汉语序)与“假名序”(日语序),则套用《诗大序》的“诗有六义”说,即“风雅颂赋比兴”,进一步从题材(风雅颂)与抒情言志的方式方法(赋比兴)这两种角度,为和歌划分出题材类型与抒情方法的不同种类。这就为和歌的评判与鉴赏,提供了较之语言声韵更高一个层次的、更具有文学性的层面和切入点。其中,由于“真名序”使用汉语表述,一些概念、提法尚不可能摆脱汉字概念,特别是将“风雅颂赋比兴”直接套用于和歌,称作“和歌六义”难免生硬,但“假名序”就不同了,作为第一篇用日语写作的歌论文章,意义重大。该篇序言用日语写作,为摆脱汉语的表达方式乃至中国诗论的束缚提供了可能。与“真名序”对“六义”的直接套用不同,“假名序”并非原封不动地使用“风雅颂赋比兴”的概念,而是用日语做了解释性的翻译,分别称为“讽歌”、“数歌”、“准歌”、“喻歌”、“正言歌”、“祝歌”,这既是对汉语“六义”的翻译,也是改造和阐发。两序在对六位著名歌人加以简单批评的过程中,使用了“心”、“情”、“词”、“歌心”、“诚”、“花”与“实”等词汇作为基本的批评用语,与中国古代诗论中关键词的使用有所不同,作者对这些词汇未做任何阐释与界定,却为此后这些词语的逐渐概念化、范畴化打下了基础,也初步显示了日本歌论的民族特点。同时,作者还体现出了明确的“倭歌”或“和歌”的独立意识,作者称:“和歌样式有六种,唐诗中亦应有之。”本来“六义”来自中国,却说“唐诗中亦应有之”,听上去好像和歌“六义”与唐诗“六义”是平行产生似的,甚至和歌“六义”更为元初。说和歌“始于天地开辟之时”;“天上之歌,始于天界之下照姬;地上之歌,始于素盏鸣尊”,这就从起源上否定了汉诗与和歌形成的渊源关系。不仅如此,“假名序”还体现出了和歌与汉诗对峙与竞争的意识,认为汉诗的盛行导致和歌的“堕落”,又将汉诗称为“虚饰之歌、梦幻之言”。这表明,平安时代的日本歌人已经清楚地意识到了和歌与汉诗的不同,并有意识地开始确立和歌特有的审美规范,自觉地与汉诗相颉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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