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形山》第二部分(5)

我把一个业主打急了,然后到下一个,下一个业主也急了,再到下一个,常常整条街都被我打急了。我不能再打靶了,就玩套圈。套圈也一样,圈无虚发,套了一大堆日用品,烟、打火机、酒、剃须刀、小电视、小火车,甚至人民币--到哪儿我都带来灾难性的后果。在神农架,打枪和套圈的小贩们最终联合起来对付我。我像过街老鼠两头挨堵,险些被小贩们扔进野人洞;我获得的奖品被哄抢,身上的钱财被洗劫一空,幸好那天遇到一支归途中的野人考察队才得以获救。那支野考队是一支胜利之师,因为首次抓获了野人,特别申请了森林警察开道,顺便也将我从小贩的围堵中拯救出来。队员中有我过去的一名女学生,她说她也姓苏,叫苏未未,我几乎记不起来她,但一旦想起来,过去的印象还是十分深刻。在小贩们联合起来的推推搡搡的过程中,我的女学生苏未未发现了她当年的苏明老师。警察驱散了不法商贩。我认为应抓起那些小贩,但我的女学生说这次考察收获重大,野人在押,叫我不要多生枝节。我的女学生在考察队中无疑颇有地位,是考察队长的怀中人,这一点我一上车就发现了。考察队尚未对国内媒体公布消息,怕沿途引起难以预料的骚乱。考察队要在房县作短暂逗留,然后将日夜兼程赶往首都北京。车队到房县,我就可以使用银行卡了,因此我的随队旅行不过几个小时,这是考察队长还有我的女学生与我达成的三方协议,这对我已是格外开恩了。我和我的女学生、考察队长坐在指挥车里,前面是森林警车,后面是蒙着毡布载有野人的专用卡车,再后面是补给车。车队浩浩荡荡,前后都有警车啸叫。我觉得自己真是威风凛凛,要不是野人在押,我相信他们会抓起那些小贩,他们一个也跑不掉。我没有机会一睹野人的真容,一进县城就得滚蛋。我的女学生说卡车里的野人十分暴躁,幸亏事先预备了铁笼子,不然就得五个人按着野人,一刻也不能松懈。铁笼子早在六十年代野考队成立之初就已铸好,无数次的考察,一代一代人的考察,里面装过白熊、白麂、白苏门羚、白猴,还从来没装过野人。会不会是狒狒呢?有的狒狒很像人的,我自言自语。不可能,我的女学生大声说,以前他们抓到过狒狒,这次是直立行走的,绝对是野人!是的,这是个很重要的指标,但我仍心存疑惑。我完全是好意,结果惹得野考队长十分不悦,我娇小的女学生也因此表露出嫌恶我的样子,再也不拿正眼看我。两个小时后,车队快要抵房县,严格地说还没到县城,只是公路上出现了房县的交通标志牌,我便被请下了车。我的女学生偎在队长怀里睡着了或者干脆就是装睡,而队长对我毫不客气。队长打开了车门,虽没一脚将我踢下去,但我尚未站稳车就疯牛似的开走了。我长途步行了差不多三十华里才到县城。我的踮脚儿完全不适合公路上的长征,虽然只有三十华里,但走到县城时我差不多已是一个真正的瘸子。我在银行取了钱,掉头又上了一辆长途车,重返神农架。这次我既不打枪也不套圈,径直上了神农顶。在海拔三千米高度的神农顶上,我眺望了三个多小时茫茫林海,一动不动。我在想野人,想女人,想我娇小丰满的女学生,想野考队长。我慢慢地回忆起我的女学生,她数学好像不错,但是大学上了生物系。我对学生考到哪里从不关心,对女生也从不感兴趣,或者对整个女性都没兴趣,但我对苏未未还是有点印象的。我的邻居有一只猫,黑、静,一动不动,但并不怕人,你在各个角度都感觉它在盯着你。苏未未也有这个特点,一度我常常把苏未未和猫混淆。学校里有一些苏未未的传说,比如她很小就被流氓强暴过,但我从不相信,我认为那是男生对女生的想象。事实上我曾天真地想,如果将来我有女人就该是猫一样的女人,苏未未就是我邻居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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