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形山》第一部分(5)

简女士显然也生气了,一动没动。我坚持伸着手,最终简女士勉强腾出一只手,但仍坐在沙发上,没站起来。我短小的不稳当的身体不得不完全越过隔在我们中间的茶几。虽然只是蜻蜓点水地握了一下,但还是让我吃惊。我不知道是否真的握到简女士的手,她的手像冰,又像雾,虽骨瘦如柴,但一碰好像就化了似的。

“也许我们会再见面。”

“她还会来吗?”简女士问我。

“这我可说不好。”我真诚而为难地说。

“她是运动员?”

“是的,过去是,链球运动员。”

“很棒吗?”

“是,非常棒。”

“那你可当心点儿。”

“谢谢。”

告辞了简女士,很长时间我的手还凉丝丝的。过去我从不相信手会做梦,现在我有点相信了。握着方向盘,我感受到简女士如烟的生命信息。夏利沿着灌木丛夹道的山路缓缓驶出庄园,途中经过了至少三道柴门,每道柴门都有一个老头早已拉开柴门等候,显然得到了指令。我向老头挥手致意,罗一一言不发,面色铁青,毫无表情。罗一运动员的个头差不多能顶到车篷上,以至她必须稍稍躬着点儿身。是的,罗一是个罕见的高大女人,这几年夏利真是难为她了,不过我需要这样的助手,特别是像我这样瘦小的走路不太稳当的侦探。罗一显然还在生气。从一开始她就反对我来庄园,如果不是我的固执,今天显然见不到简女士了,那将是一个巨大的遗憾。“你不觉得这是一项挑战?”我打破沉闷。“什么挑战?”罗一恶狠狠地不屑地说。“写传记呀。”我柔声地说。“是你写,不是我写,你越来越不务正业了!”“你觉得仅仅是写传记?”“我看你是走火入魔了。”“收入也很可观。”“你写吧,我要离开事务所,我讨厌那个女人!”女人总是毫无道理地讨厌另一个女人,哪怕她们之间毫无关系。“你真要离开?”我差不多鼓励地问。“你逼我。”“怎么是我逼你?”“你不要说了!”罗一大吼一声。我夸张地顺势把车停住。“要知道,这车是经不住你发脾气的。”“你真可恶!”罗一捣了我一拳。我跟罗一谈不上什么感情纠葛,也没有任何两性契约,但我还是尽可能接受罗一的脾气。罗一做我的助手有三年多了,或者已经四年了。我从未与一个女人相处如此之久。如果我老了,回顾自己的一生,我愿视罗一为我曾经的女友。我三十六岁了,没有过爱的痛苦,自然也未品尝过爱的甘甜,无论我曾有过多少某一类女人,就爱情而言,我仍是个处子。在别人看来,我的身体似乎决定了我的生活态度,一般说来是这样,但我认为事情并不简单。什么都不简单,身体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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