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亿种活法》爷爷之死(1)

爷爷之死

写《书林清话》的叶德辉,长沙总商会会长,死在农会手上,时间是1927年。他的学问很好,人品却不太对劲,吝啬迂顽,依仗28岁时中的进士头衔横行乡里。不过有时他也还有趣,作为知名藏书家,他的书架上贴着“老婆不借书不借”的字条。书中常常夹着春宫画,因为他相信火神是女性,看到春宫图会不好意思,就不来烧书了。叶德辉跟我爷爷不是一代人,也没什么共同处,除了两个地方,一是同为旧文化的嗜好者,一是都死在所谓“改朝换代”之际。

爷爷死在鼎革初期的军管会手上,时间是1951年4月1日。关于爷爷的生日,现在已经没有长辈说得出。通过我奶奶是1900年出生推测,爷爷可能是1890-1900年之间出生,跟郭沫若、胡适、许地山等人同时代。

从我染上一种叫历史癖的非流行病之后,就一直想做一件看上去似乎有点儿迂腐的事--重修家谱。家谱不是封建迷信,更不是上流社会的奢侈品,相反,即使不是贵族或世家,每个平凡人家都有权利修整流传自己的家谱。对绝大多数人来说,血缘关系是最值得珍惜的东西,而家谱不仅能满足你对回忆的要求,说再玄一点儿,它更是一部记录你灵魂来源与传承的家族史。即使我们的祖上并不出色,也不妨碍我们对他们的追想、热爱与尊敬。

失去了家族史的人是不幸的,我也是其中一个。

爷爷死的那年,我爸爸才7岁,我大伯当时28岁,作为前国民党政权的一个粮食局小科长,正在交代问题。我三伯17岁,在读高中,是他将爷爷收殓,但现在已不知道爷爷葬在何处,也许在如今犍为县某个步行街的店铺下面,但我更愿意想象爷爷长眠在某个街心花园下面,或者广场的喷水池下面。

有年国庆,三伯从重庆回来,同父亲一起去犍为看看。我跟着去了,想找一下关于自己祖上的蛛丝马迹。坐了一个多小时汽车,看了犍为文庙(很雄大,川南最大的文庙之一,大伯、三伯等人曾在里面读小学),吃了顿豆花饭,忽然下起雨来,一行老小匆忙返回。我什么也没找到,一个字都写不进家谱,很是失望。

爷爷之死,我听到过三个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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