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亿种活法》爷爷之死(2)

一个是爸爸的说法,转听自大伯,说爷爷当过国民党政权的区长,又曾参选“国大”代表,1950年后就被“清算”了。我不能理解,爷爷以前教私塾,几亩薄田,诗书传家,没什么不良记录,也没什么势力,仅仅做过国民党的官员,何以就会掉脑袋?

另一个是三伯说的,当时军管会一头头儿看上了二孃,但她拒绝了,赴兰州读大学。这个头头儿恼羞成怒,就把爷爷抓来关了半年,然后杀掉泄愤。做不了女婿,就做刽子手,这也太异质思维了吧?我仍不能理解。

最后一个是大堂哥说的,转听自他的妈妈,也就是我的大伯娘,说是当时奶奶的弟弟在犍为做生意,得罪了人,爷爷帮他的忙,结果把自己搭进去了,被陷害致死。这版本也有疑点,阿婆的弟弟并没送命,为何一个仅仅帮忙的人要被处死?大伯娘的话有点儿悬。2003年她过85岁的生日,但2004年她就过上了93岁的生日,说是其实她比大伯大11岁(以前的说法是她比大伯大3岁),怕家里知道,不同意他们的婚事,就天长地久地隐瞒了年纪。

综合来想,我宁肯相信自己的一个猜测,从老爸的性格来看,如果性格也流传有序的话,那么爷爷的脾气一定也古怪、易怒,像颗定时炸弹一样随时可能爆发,因为他疾恶如仇的性格在我老爸身上保留得非常清澈。他一定得罪过不少人,尤其是小人,而在“改朝换代”之际,小人很容易窜到一个得意的位置,上下其手,大报其仇。

再不可能回来一个长辈,告诉我爷爷的真正死因。爷爷不是名人也非要人,只是一个有学问有性格的旧知识分子。这样的人死去了,史书上很少有记载(我翻检过相关地方志和地方文史资料选辑),当时的报刊也不可能有深度报道,到最后民间再没人记得。

爷爷没有经过公开审判,就在一个晚上被拉到野外枪毙,时间是1951年4月1日。那一年,全国类似的执刑还有数十万。死者的子孙,有的也许和我一样,在苦苦追查自己爷爷的死因,但大多数人,早就失去了探究的热情,他们宁肯兴高采烈地讨论三流明星自杀的新闻,也不会关心自己爷爷为什么无辜或有辜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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