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若说勇气与智慧,我心中的两个标杆还是《中国青年报》与《南方周末》。前者被视作古典自由主义的代表,后者则被视为新自由主义的模范。
在80年代,发行量高达300万份的《中国青年报》最有分量的作品是关于大兴安岭火灾的“红黑绿三色报道”。这组报道从歌颂救火政府、赞美救火英雄的老模式中摆脱出来,不发奖章也不唱赞歌,而是直面灾难,深入揭露大火背后的官僚主义和造成火灾的深层原因,创造了全景式报道的范例。整组报道故事性强,有思想深度,成为新闻干预实际政治生活的样本。
这组报道,也可视为80年代新新闻主义在中国大陆兴起之后的代表作。所谓新新闻主义,是指利用实地采访和理性思维获取对某一事件的内部观点,再利用近似于小说的技巧,将报道对象全景再现。在此思潮的影响下,报告文学和新闻特写于80年代大行其道,也成为90年代崛起的深度报道(譬如1995年起《中国青年报》创设的《冰点》专刊、90年代中后期《南方周末》的《特别报道》)的先声。
80年代的《南方周末》,尚未成熟,也没有1995年以后那么勇猛精进,但其创始人左方的办报思路清晰而犀利。他反省1949年至改革开放前的中国报纸,将之概括为“《真理报》模式”,只管服从“新闻的党性原则”,其表征为:1.只对上负责,不对读者负责;2.不从实践出发办报,办报根据就是党的文件;3.文体僵化,语言假大空;4.否定传媒的商品属性,认为传媒不是商品,是工具。对此,左方有四条策略:1.“有可以不讲的真话,但不讲假话”;2.“新闻主攻,副刊主守”;3.先做瓶后酿酒,瓶是新闻形式,酒是新闻自由;4.办报最高境界是从容。这四条在80年代的《南方周末》未能全部体现,真要实现它们,还要等到左方的后任--江艺平主持该报之后。
要之,在此阶段,尤其是整个80年代,中国迎来短暂的文艺复兴,报纸的字里行间也透着浓厚的理想主义气息,“想说,会说,敢说,虽然未必能说”,差堪形容此阶段报纸的状况。而在特殊的时刻,那些高贵的报人也经受住了考验,“风雨如晦,鸡鸣不已”,为中国报史留下至为血性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