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亿种活法》1966-1976报业之死:举国若狂

1966-1976报业之死:举国若狂

众所周知,“文革”的导火索乃是1965年11月发表在《文汇报》上的一篇文章,姚文元的《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首先公开号召“文革”的,则是1966年4月《解放军报》的社论《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积极参加社会主义文化大革命》。

“文革”十年,虽然“九大”“十大”前后的新闻路线方针有些不同,但总体来说,中国的报纸彻底降低为宣传品,甚至只是一小撮人的喉舌,而与人民完全划清界限。

这种喉舌,最权威的莫过于“两报一刊”(《人民日报》《解放军报》《红旗》)。若在此列举其荒谬言论、报道,行文将显臃肿,我们只需看一些关键词,均由这“两报一刊”放出:“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打倒保皇派”“批林批孔”“批投降派”“反回潮”“反击右倾翻案风”……

“文革”中,从中央到地方,各级报社被冲击、被夺权的现象相当普遍。各派都在抢占“舆论制高点”,甚至因此酿成流血冲突。譬如,1967年1月下旬,内蒙古造反派“呼三司”因其下属组织在《内蒙古日报》的夺权行动中未获内蒙古军区支持,与军区产生对抗,引发绝食静坐、大规模武斗等事件。再如,1967年2月,重庆“反革联派”到重庆日报社抄砸铅版,与“革联”人员发生冲突,死伤10多人。

大量报纸被改为“革委会”的机关报,另一些则被打压甚至停止出版,因为它们是“放毒、造谣的旧报纸”。与此同时,全国山河一片红,全国报纸也一个样,所谓“小报抄大报,大报抄‘梁效’”(“梁效”是“批林批孔”运动中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大批判组的笔名,当时重要社论多出其手)。读这段报史,我只想起纳粹宣传部长戈培尔的一段话:“任何在骨子里对荣誉保持一定敏感性的正派新闻工作者,完全不能忍受帝国政府新闻部门对待他的方式。新闻工作者被训斥,就像他们还在小学里一样。自然地,这会对新闻工作的前景产生非常严重的后果,任何还有一点儿残存荣誉感的人,将会非常谨慎地不要成为一个新闻工作者。”

“文革”十年,举国欲狂。报纸还在,但其灵魂已经死了;报人则连“在”都很难了,他们多受凌辱,乃至冤死。

今日中国新闻界的最高奖项是范长江奖,冠名此奖的报人范长江,就死在“文革”。1969年,已被长期关押的范长江来到确山县瓦岗乡芦庄五七干校,分在基建队,主要劳动是盖房子。有次,因为干活较慢,60多岁的范长江被监管员一脚从脚手架踹到地上。他一声不吭,艰难站起来,继续爬上脚手架干活。1970年10月23日,他的尸体在五七干校门前菜园边的一口水井中被发现,只着一身单衣,满身伤痕。事后,他被草草掩埋在一个偏僻的山沟里。他的离奇死亡,被定性为“畏罪自杀”。

讽刺的是,“民间办报”在“文革”中却发挥到极致。不过,民间能办的“报纸”只有一种:大字报。在1975年,大字报甚至被写入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有人对大字报不无同情与憧憬,认为是言论自由的充分体现。这种观点不值一驳。“文革”大字报的“言论自由”,是一种声音消灭一万种声音的“自由”。鼓吹“文革”“言论自由”的弱智,通常都把自己站在写大字报的一方,于是想当然地跟着就狂欢了。他们从来没想想被写大字报的一方,那些沉默者,被显性或隐性地割舌者。事实上,“文革”中的大字报,可以是勒死无辜者的绳索,可以是多数人的暴政,但恰恰不可以是通往自由的渡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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