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屋》节选(5)

照片里包着头巾、看起来很严肃的绅士,年纪上可以做艾诗玛的父亲,事实上是她新亡的丈夫。他死后,她不得不变卖她大部分的珠宝来维持生计。只留下一两块宝石和几码上好的绉绸。那是做婚纱的上上之选。但是她没有穿过,她的女儿也没有——至少没有在婚礼上穿过。

我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呢?这些不为人知的事?因为我会倾听,我能听见一切。我听见他们夜里的呼吸声,听见每层楼里如蛇语般的低吟,听见他们的梦呓,也听见猫爪在冷夜里跑过地下陵墓的声音。我听见孩子们的声音在地道里回荡,好像传说中人身牛头的怪物正从鼻孔里喷着火。我还听见,每个渴睡的午后,街车鸣着喇叭像海妖般呼啸而过;午夜时分,守夜人的手杖敲击着鹅卵石路面:嗒……嗒……嗒……回响……回响……回响……

每个夜晚,当整个小镇沉沉睡去,远远地,像从爱琴海的深处,传来女人的轻唱。“我的小宝贝,粉嫩的小手小脚,哦,我的小宝贝……”她在唱着一首摇篮曲,是唱给她安息在神圣之地的婴儿听的。她的小宝贝永远地离开了她,于是,她疯了。她把他放在一个金摇篮里,然后放进海浪里。

艾诗玛总是倚在床上,静静地听着摇篮曲,像是她的灵魂要穿过轻雾才能听见,她被一种神力裹紧。这曲子悄悄地潜进她的屋子,低唱着,“我的小宝贝,我的小宝贝……”渐渐地,她被温暖包围。

当男孩子们问,那是不是海妖在唱歌。她说:“世上根本没有海妖存在。我小时候也以为是海妖,但是后来,后来就听不见了。别在意。那不过是恶魔在清嗓子。传说,海妖的歌声会使船只沉没。那些被她们诱惑的人也会神秘地死去。曾经有个叫奥德赛的人,把他的水手绑在桅杆上,海妖的声音才不能诱惑他们。这是唯一的办法。”

我倾听并仔细观察他们的生活,包括他们关起门来最私密的时刻与梦想。我甚至能看见他们的梦境,读懂他们的思想,并做出评判。有时我还能操控一些事情。我,也有我的缺点。

我看着男孩子们在他们的房间里熟睡。屋外,刚娜,就是那个似乎永远不老、长着胡子,眉毛连在一起的女仆。她会把蝙蝠翅膀晒干,把海马捣成粉末,说它们能带来好运气。她直接睡在地上,她一直这样睡觉。她沉沉的呼吸与孩子们的呼应起伏。不一会儿,她们呼出的空气变得多彩起来,化成各种形状,盘旋上升,一同飞进她们共有的梦想世界,起起落落,飘忽不定。

在她退休前,刚娜总是把她的妹妹爱丝锁起来。月光会让这个年轻的姑娘疯狂。像发情的动物似的,爱丝像蛇一样扭动身体。她的床被汗水湿透,蒸腾着她茉莉花香般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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