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情人》归来(7)

“家父刚刚过世,昨天下午在楼梯上摔了一跤。”

张朝晖顿时张口结舌。倒也不是他和石川的父亲有什么特殊的关系,而是不知道如何应对。来北京之前,张朝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预演了和石川的对话,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对方的父亲会死。“我很遗憾,真是太遗憾了……”

“也没啥好遗憾的,”石川说,“老爷子今年九十三,没摔跤以前身体特棒,牙口也好,吃嘛嘛香,头发比我还黑呢,街坊都说他能活到一百岁,没曾想摔了这么不凑巧的一跤,后脑着地……”说道伤心处,电话那头的石川不禁啜泣起来。

张朝晖抓着电话,不知道说什么是好。这边,常乐的演讲仍在继续,他的思路不免跟随而去,琢磨道:孔子只说到人生七十,没有说八十、九十,更没有说一百。八十而什么呢?九十而如何呢?……就像是面对一道道的填空题,张朝晖想着该填充什么内容。正绞尽脑汁,那边石川突然发问:“你还在听吗?”

张朝晖吓了一跳,忙说:“我在听。”转念一想,也不对,那石川只顾哭了,什么都没有说呀。

这电话打得他心乱如麻,如坐针毡,预约见面的事只好再议了。“那您先忙,先忙,节哀顺变……见面的事回头再说。”张朝晖说完就挂了电话。

抬起头来再看窗外,顿时就觉得压抑无比了。肮脏的玻璃外面,灰色的大楼一栋挨着一栋,完全密不透风,就是有缝隙也被后面的大楼挡住了。那些单独的高楼并不孤立,而是连成了一个整体,整个一钢筋水泥的世界,扎根于下面坚固深厚的水泥大地。如何才能从此突围呢?——虽然张朝晖并没有这样做的必要,但还是忍不住要这么想。自然是乘汽车、地铁或者坐飞机,道理上是说通了,但在直观上还是觉得没有出路。连一棵小草都钻不出来的地方,一个大活人又怎么能凭借自身的力量逃遁出去?想到这里,张朝晖不禁产生了幽闭症患者的典型反应。趁着还没有晕倒,他赶紧跑过去拉上了窗帘。

因此打第二个电话时张朝晖是面对窗帘的,虽然那窗帘有些俗气(紫红色的平绒上烫印着“长城长”的拼音),视觉上毕竟缓和了许多。电话是打给114查号台的,查询的对象是常乐。

“喂,您好,我想查一下一位叫常乐的先生的电话。”

“家庭住址?”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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