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手》孩子成了大人的父亲(3)

父亲是一个成年人,我仅仅是一个小孩子,但是,在我们静寂的公寓外的有声世界里,他什么都听不到,什么也讲不了,我不得不成为他指定的耳朵和嘴巴。当我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那时还不足五六岁,我就有了这项任务。有一天,他带我去街角处的家禽店,店里的鸡肉挂在天花板上的钩子上,它们已经死了的眼睛都直直地望着落满锯屑的地板。父亲的手开始活动了。

“告诉赫尔曼先生,我们今天想要一只肥鸡。”他比画着,两个手指上下移动,就像啄食的鸟嘴。他的某些手势那么逼真,让我忍俊不禁。父亲也马上跟着我笑起来,然后他会做更夸张的动作。一会儿,我们周围的人也跟着笑起来。当我稍微长大些,我才知道,其实,他们哪里是跟着我们笑,他们是在嘲笑我们。

下一站是去卖蔬菜的摊位。

“妈妈莎拉喜欢玉米,”他比画着,他的手指富有想象力地从遐想中把玉米棒心儿碾碎,“但是必须是新鲜的,绝对新鲜的那种。”我的工作是挑选最多汁的棒心儿、且有最金灿灿的耳朵,最肥硕的红番茄,最重的土豆,最鲜嫩的莴苣头。

“不错。”他做着手势,竖起大拇指来,“这些都太完美了。”父亲经常这么讲,哪怕我很用心地挑,最后挑出的西红柿里却爬出一只肉肉的大菜虫来。

“只要像这样好的西红柿,才会吸引这么漂亮的虫子呢。”他比画着。

我们走到大街上,父亲的手告诉我,“明天我们去动物园。”

他的手无比神奇,一下子变成了很多动物。他们缓缓地摇动,仿佛大象的鼻子。手指弯曲,它们抓着他的身体一侧,就像一只滑稽的猴子。它们轻轻地擦着鼻子,又像一只老鼠正抽动着胡须。接着,他的拇指从合拢的手掌里向外窥探,仿佛一只乌龟的头。我望着他,父亲的手在空气中变化多样,我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片动物园,里头有飞翔的鸟儿,有滑动的蛇,有会咬人的短吻鳄,还有身体光滑的、会游泳的海豹。

路人停下来看着我们。我的眼睛只盯着父亲的手,想象着我们到时候会得到怎样的乐趣,会看到什么。

回家的路上,我们经过一个坐在路边的人,“我饿了。”他低声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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