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病之王:癌症传》这些临床疗法的新朋友(8)

但法伯并未悲伤失态。几百年来,一直空空如也的癌症化疗武器库,现在已被新药填满。这些发现带来了巨大的可能性:药物的排列组合、药量和给药时间的变化,两种、三种、四种药物的疗法实验。至少在理论上,如果一种药失败了,还可以换另一种药重新治疗癌症,或者一种药物组合失败了,还可选择另一种组合。法伯一直催眠般地告诉自己,这不是“结束”。这只是全面出击的开始。在医院14楼的病床上,卡拉仍处于被“隔离”的状态。她被关在一个凉爽、无菌的房间里,在那里,即使空气分子都要通过几十层滤网才能进入。她的衣服上满是抗菌肥皂的味道。电视屏幕时明时暗。食物用托盘送进来,上面标着表示勇敢、乐观的菜名——“健身土豆沙拉”或者“基辅鸡肉卷”,但是每样菜尝起来都像烧过了头,没滋没味的。(确实如此,因为食物在送进隔离病房前必须灭菌消毒。)卡拉的丈夫是一名电脑工程师,每天下午过来陪在她的床边。母亲金妮每天机械地坐在椅子里摇晃,就像我在第一天早上见到她时那样。当卡拉的孩子们戴着口罩和手套过来看她的时候,她把脸转向窗外静静地哭了。

对于卡拉来说,这些天身体上的隔离演变成了更沉重、更强烈的寂寞,心理上的孤独比身体上的监禁更加令她痛苦。她说:“在最初的两周,我完全退变成另一个人。进入隔离病房和走出去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我反复思考自己熬过这一切幸存的几率有多少。30%,还不到1/3。我常在夜里重复这个数字。晚上我辗转反侧,凝视着天花板思索:30%意味着什么?在30%的时间里能发生什么?我30岁了——大概是90岁的30%。如果在一场游戏里有人给我30%的胜算,我会下注么?”

卡拉到达医院的那天早上,我带着厚厚一叠纸走进她的房间。那是化疗同意书——允许我们立刻开始向她体内注入毒素,杀死癌细胞。

化疗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大概持续一个月。快速持续地投药,期望缓解白血病,但同时这些药肯定也会杀死她体内的正常细胞。她的白细胞数量将如自由落体一般直线下降,一路降到零。在命悬一线的那几天,她会处在现代医学促成的生死边缘:一种完全没有免疫系统、对周围环境毫无抵抗力的状态。

如果白血病的确得到了缓解,那么我们将用几个月的时间来“巩固”并强化这种缓解效果,那将意味着施行更多的化疗,但药量会减少,间隔会拉长。她可以出院回家,每周过来进行化疗。巩固和强化还需要八周,也许更长。

或许还会发生我留到最后才想说的最糟的情况。急性淋巴母细胞白血病有一个很恶劣的倾向,那就是它会隐藏在大脑中。无论通过静脉注射给卡拉的化疗有多么强劲,都不能进到她大脑周围的淋巴间隙和脑室中。血脑屏障本质上使大脑成为一个白血病细胞的“保护区”(这个词很不幸意味着你自己的身体可能助长了癌症)。想要把药物直接送入“保护区”,必须把药物通过一系列脊髓穿刺,直接注入卡拉的脊髓液。可能还会用到全脑放射疗法,用高渗透的X射线直接穿过她的颅骨,用来预防白血病细胞在她的脑中增殖。如果治疗有效,两年内,卡拉还要接受多次化疗,来“维持”我们取得的疗效。

诱导、强化、维持、治愈。用铅笔画的箭头把白纸上的四个点连起来。卡拉明白地点了点头。

我把未来两年要用的各种化疗药物念给她听的时候,她像小孩子发现了一段新的绕口令一样,轻声重复着这些名字:“环磷酰胺、阿糖胞苷、强的松、天冬酰胺酶、阿霉素、硫鸟嘌呤、长春新碱、6-巯基嘌呤、氨甲喋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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