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上天垂怜这个弱小的女孩,她的父母并未如其他父母一般责备她,而是开明地让她暂时休学。也许是他们早已看出女儿最近的不同寻常,也许他们早已发觉,女儿已经病了,病得并不轻。
那时候,父亲变得缄默了,他常常看着小女儿长声叹气。他终于体会到为人父母的无奈。女儿给过他欢乐,给过他烦恼,给过他温馨,但当女儿渐渐长大,当女儿的心事不再告知他,他又开始怀念那个令他无可奈何的曾经的小女孩了。
长久休学并不是办法,所以在第二年,父母开始用心鼓励三毛,让她拿出勇气来,努力面对生活。他们将女儿送往女一中。但是尝到逃学甜头的三毛自然不会安于教室,这一次她没有去墓园,而是去了台北省立图书馆。或者她是懊恼的,懊恼不曾发现这样一处比墓园更好的读书之所,毕竟在这里,她再也不必自己省钱买书了。
她的心或许是喜悦的,但陈嗣庆夫妇无法如她一般快乐。若是永远这样逃学,那不上学也罢。于是无奈的他们只好再次为她办理休学手续。
这一休,便是七年。
你可曾见过那令人窒息的牢笼?四面八方都是冰冷的高墙,墙角边堆着气味令人作呕的土堆,在墙脚的土缝里,居住着一个又一个爬虫的族群,那里是它们庞大雄伟的王国。当它们出去觅食时,居住在牢笼中的罪者便要受到无尽的叨扰。墙上的土已经脱落,露出后面灰色砖墙,那砖墙虽破旧不堪,却牢坚不摧,坚毅地立在那里惹人绝望。而唯一能到及此处的阳光,便是距地面三四米高处的,一个不到一平方米的小窗口。高墙无法攀爬,即便攀爬上去,也无法撼动那窗口处牢固的铁栅栏。
在那样的监牢里,若想逃脱,真是世上最大的难事,而你若是自己将自己囚禁其中,逃脱便更是难上加难——因为你自己最知道如何锁住你自己。
那样的监牢是暗无天日的,是孤独冰冷、令人恐惧的。在那里,你永远不知道何时日出,何时日落。你不知道最近外面发生了什么,流行着什么。你甚至不知道是否世界末日已经到来,或者是刚刚过去。
整个世界只剩你自己,而这个牢笼就是你的全部。
那样的监牢没有任何一堵墙,却到处都是高墙。你以为夏日里炎热暖人,但在监牢中却早已凝固成冰。你觉得环境很好没有毒虫猛兽,但他们却时刻停留在迎接攻击的恐惧之中。
所以最可怕的牢狱,无异于心牢。
心牢一旦上锁,便是无坚不摧。
十三岁的三毛正是将自己封锁在了这样的一座监牢中。
青春的路途,两旁盛放的繁花在它们最好的时候欢欣起舞,风如轻纱曼柔,能将坚硬融成温软。每一程青春路,在旭日初升之时为始,然后消失在过多的红尘纷扰之中。那样的路有多长,那样的日子有多久?如果我们用最宽容的计算方式去估量,大概也仅有十个春秋寒暑。
而三毛的青春,有七年时光里都封锁在了黑白色的枷锁中。无人可以将她解救,更无人有方解开那枷锁,只有待岁月的滴漏慢慢将那枷锁腐蚀,才可能在一个阳光耀眼的日子里,照进她心底一丝光与热。
这七年里,她唯有用各式各样的书籍来填补自己内心的空缺,若一日不读书,那空缺便会无限扩大,最终将弱小的她彻底吞噬殆尽。还好,索性,这世上还有一种可以拯救她的东西,还有一种可以让她逃往其中的东西。书籍作为从古到今最重要的传承工具,它还承载着拯救许许多多迷途之人的精神世界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