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手稿》第二章(4)

焚化室在地下半层的一个角落里,门前一条长队已经在延伸。秘书、低级官员、档案员,帕维尔数下来大约有十二个男女,全都和他一样,是低微的工作人员。大家表情严肃,一言不发。只有那些身着制服、脚蹬高帮黑靴,看上去懒散却傲慢的官员彼此会寒暄几句,讲几个他们才能听懂的隐晦笑话,用眼睛偷偷地瞄着那些女人们。

两个焚化炉都是巨大的燃油炉。老的那个经常坏,使用历史要上溯到世纪之交;新的机器一年前刚装好,还没开过火——至少那个总是在换这个那个阀门的老机修工是这么告诉帕维尔的。帕维尔推着车子站在那儿等的时候,机修工从焚化室里冒了出来,用一块肮脏的抹布擦着因出过天花而坑坑洼洼的脸。

“同志们,过几天就好了。”他快活地宣布。

“你总是这么说。”一个年轻的官员抱怨说,“我们应该把你扔进那个该死的臭东西里去,你这个老骗子。”

“耐心点,耐心点。”

很快——太快了——就轮到帕维尔了。从火炉均匀的焚烧层传来的热浪汹涌地吞没了他,火舌飞舞摇曳,在混凝土地板上投下一道道火光。很快油烧着的气味充斥着帕维尔的鼻孔,让他觉得恶心。站在打开的焚化炉前酷热难耐,他得用手挡着自己的脸,不过他的眼睛还是感觉像在眼窝里收缩一样。在箱子里他发现了五六个文件夹——证据清单库提勒夫已经取出,送到了楼上第四分队的主办事处作永久保存。帕维尔匆忙把一个文件夹扔进焚化炉的时候,粉红色的捆绑带松了,里面的纸张飞了出来,一张又一张——是诗歌,帕维尔看得出来,成百上千首诗。其中一张是洋葱皮纸,透过火光可以看到页边空白处画满了精致美丽的小鸟。帕维尔可以想象,这些小鸟曾经一定飞落在诗人窗外的平台上。在火焰的肆虐下,纸张卷了起来。顷刻之间所有的一切,诗人,诗歌,鸟儿,全部消失了。之后,乘着嘎嘎作响的货用电梯上楼时,帕维尔的手颤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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