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莫言自己的回忆,在真实生活中,他偷了人家的红萝卜之后,看地的老农比较厉害,抓住了他之后把他的鞋子留下,交给了水利工程队的头头。然后,这头头就发动好几百人,对他进行了批斗。莫言在毛主席像面前,认了错。这个真实的事件,显然对他的精神有着极大的伤害,因此,莫言在小说《透明的红萝卜》里都难以正式地把它写出来莫言在十二岁参加修建水利工程的时候,曾经偷吃了一根红萝卜。为此,他跪在毛主席像前认罪,回到家里还立即挨了一顿毒打。这段经历对他来说是刻骨铭心的。后来,莫言把这段经历写成了短篇小说《枯河》和中篇小说《透明的红萝卜》。具体的描写参见莫言散文《超越故乡之六?故乡就是经历》,《莫言散文》,第241~244页,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0。。生存的苦难和不公正,自此以后,一直是莫言关心的中心主题之一,他通过饥饿的方式,通过渴望的方式,把这种苦难和不公正表达了出来。莫言说:“什么人说什么话,什么藤结什么瓜……我是一个在饥饿和孤独中成长起来的人,我见多了人间的苦难和不公平,我的心中充满了对人类的同情和对不公平的愤怒,所以我只能写出这样的小说。”莫言:《饥饿和孤独是我创作的财富》,《莫言散文》,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0。也就是说,一旦正视这种苦难和不公平之后,莫言就真正找到了一把打开走向故乡大门的钥匙。莫言拥有了自己的翅膀和语言,在高密东北乡的上空自由自在地飞翔。对此,莫言说:“故乡留给我的印象,是我小说的魂魄,故乡的土地与河流、庄稼与树木、飞禽与走兽、神话与传说、妖魔与鬼怪、恩人与仇人,都是我小说的内容。”莫言:《故乡往事》,《莫言散文》,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0。莫言有一个慈祥、爱憎分明、倔犟的爷爷,爷爷身上有各种各样神奇的故事,因此他通过这个神奇的爷爷,走进了火红的高粱地和久远的味道醇正的历史,让我们闻到了《红高粱》的馨香。
上面写到的是莫言自己的写作摸索,写到他怎么样从虚假的写作走向真实的写作,从表达他人的情感到叙述自己的内心。可以说,在各个方面,莫言都准备好了,他就是还没有彻底放开,对自己的探索还有些不够自信,这个时候,美国作家威廉?福克纳及其“约克纳帕塔法县”出现在了莫言的面前。有一种说法认为,福克纳和马尔克斯都对莫言有着很大的影响,但是据我的研究,还是福克纳大一些。记得莫言曾经说过他看到《百年孤独》是在他写出《红高粱》这些小说,已经拥有了“高密东北乡”这个文学共和国之后的事情,所以“马孔多镇”对莫言的影响应该没有福克纳的“约克纳帕塔法县”大。实际上,作为一个虚构的地理版图,福克纳的“约克纳帕塔法县”对莫言当时还在试探和摸索的写作(尤其指上面提到的那些短篇的写作)有醍醐灌顶的功效。
莫言是在1984年12月一个大雪纷飞的下午,从同学那里借到《喧哗与骚动》的。从福克纳的“约克纳帕塔法县”里,莫言明白了:“一个作家,不但可以虚构人物、虚构故事,而且可以虚构地理……他的约克纳帕塔法县是完全虚构的,我的高密东北乡则是实有其地。我也下决心要写我的故乡那块邮票那样大小的地方。这简直就像打开了一道记忆的闸门,童年的生活全被激活了。”莫言:《你好,福克纳大叔!》,见《莫言散文》,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0。从此,莫言的感觉不是没有东西可写,而是东西多得写不过来了。莫言得意扬扬地说:“经常出现这样的情况,当我在写一篇小说的时候,许多新的构思,就像狗一样在我身后大声喊叫。”同上。很显然,从莫言这里我们应该得到一个小小的启示,那就是写作者最为重要的学习和训练,就是找到一道打开封存的记忆的闸门。
对于莫言来说,福克纳和他的“约克纳帕塔法县”,就是阿里巴巴的那个著名的咒语:芝麻开门!莫言打开了这扇大门,看见里面堆满了琳琅满目的珠宝。
莫言的故事写到这里,我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可写的了。莫言在这里,已经由一个青年农民质变成了一个滔滔不绝的作家。此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打住。
现在,请想变成好作家的朋友们都跟我说一句:芝麻开门!阿门!同时要做一个真诚的、善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