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解人》对李商隐及其诗作的一些理解(8)

两诗的尾联都写到“蓬莱”“蓬山”,“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写法相异相反,情致则相沟通。一种没有希望的希望,一种尚有希望的无望,在海上的虚无,在仙山的缥缈,既是此去无多路,又是相隔一万重,这里难道还存在着远与近,一万与无多的差别吗?刘郎何人,青鸟何禽,已恨也罢,殷勤探看也罢,一切的一切又有什么二致呢?

与这两首《无题》相比,“昨夜星辰昨夜风”的起句要亲切、自然得多。昨夜是切近的,刚刚发生记忆犹新的,昨夜又是已经逝去了,甚至是一去不复返的。昨夜这个词就充满张力,昨夜本身就是诗,是歌,像那首著名的由曼陀瓦尼乐队演奏的轻音乐——Yesterday。星辰是清晰动人的,却又是不可接触的。风拥抱你并且撩拨你,却又是原本无形,终于无迹的。起始一句已经充满了张力,充满了摇曳感,悲哀中呈现出潇洒来,难得之至。

“画楼西畔桂堂东”,一西一东,确定的地点,摇摆的视角,迁移的视线,明确的空间位置后面有不确定的且西且东,主观感受,谁能不感到呢?

明确的时间和地点后面是高度概括的“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是不由自主的“身”与自由的“心”的相伴随,是没有翅膀、无法飞越的遗憾与一点灵犀、终相通达的慰安的相联结。悲乎喜乎?非喜非悲。通乎隔乎?亦通亦隔。是虚枉吗?是悲极生“乐”?是哀而不伤?是终有的相知的温暖?这里面涵盖了多少辛酸多少镇静!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李商隐的《无题》诗中还很少这样的句子,实感、生动、温馨、贴近,这几乎可以说是快乐的了。翻遍玉溪生集,又有多少这样快乐的句子?“浣花笺纸桃花色,好好题诗咏玉钩”(《送崔珏往西川》)、“金鞍忽散银壶漏,更醉谁家白玉钩”(《即日》)、“愿得化为红绶带,许教双凤一时衔”(《饮席代官妓赠两从事》)、“陶然恃琴酒,忘却在山家”(《春宵自遣》)……不多的几句,又大多与酒、与钩戏有关,“忘却在山家”云云,未必是真的忘却,不得志的悲凉又来了,诗人很难摆脱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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