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是迷离。“细”的客观属性带来“迷离”的主观感受,这本来是很自然的。“渺渺”“冥冥”“梦雨”“烟雨”“雾雨”“轻埃”等等词字,特别是通篇的氛围,使一首又一首诗笼罩在一种如烟似雾的梦一般的蒙蒙细雨之中。“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诗人的审美追求特别敏感于宇宙、人生、身世、情感的这种扑朔迷离、可以意会而不可言传的美。那么,本身就具有迷离的特征的雨,受到诗人的青睐,被经常用到自己的诗句中,也就是必然的了。
第四是忧伤,或者用我们老祖宗爱用的词即“愁”字。但这里用略带洋味的“忧伤”一词,似乎更能传义山的幽雅蕴藉的愁苦之神。“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的开端,引出了“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的结语,这在义山诗中已属有血有泪够刺激的了。更多的则是“怅卧新春白袷衣,白门寥落意多违”(《春雨》)、“阶下青苔与红树,雨中寥落雨中愁”(《端居》)。也有时候诗人直抒胸臆,把雨与自己的身世直接联系起来,如“高楼风雨感斯文”(《杜司勋》)、“茂陵秋雨病相如”(《寄令狐郎中》)等。表达李商隐的雨中忧伤,“寥落”确实是一个合适的词。
第三个层次,我们要探讨的是,细雨冷雨晚雨也好,漂泊阻隔迷离忧伤也好,到了李商隐这里,确实是大大地文雅了,升华了,婉转了,缜密了,大大地艺术化了,成为一种非义山难以达到的美的境界。
美是一种体验。冷雨本身无所谓美,忧伤本身也无所谓美,但是一颗追求美、向往美并能时时共鸣于沉醉于美的体验的心灵,却可以将天象人事,将冷雨忧伤作为美的心灵的对象来体察、体贴、体味。“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此情此景此结构此对仗此词此语经过了诗心的加工,美极了。这里,不但红楼、雨、冷、珠箔般的雨点的飘洒、灯成为审美的对象,“隔雨”“相望”的距离感,“独自归”的寂寞感,也变成美的对象。当诗人写诗的时候,一方面可以说与红楼、雨、飘洒、灯、冷以及阻隔而又寂寞的心情亲密无间,体贴入微,同时另一方面却又以一种审美主体的身份君临于这些对象之上,自问自答,自怜自爱,自思自感,美的体验成为美的陶醉,美的享受,成为诗的灵魂,诗的魅力,诗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