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名改装引起了连锁反应。湘云宝琴等亦把侍候自己的葵官改成大英,荳官改成荳童,全是女扮男装。中国封建社会,男尊女卑,女扮男装反映了这种女性对男性的趋迎心理。也反映了性别变化的幻想,使人联想到现代的变性人、变性手术。湘云宝琴无缘用男童当差,便以假代真,虚拟实现,心理补偿。宝玉爱芳官并希望突破男女界限,使芳官能更充分更方便地陪伴他,也需要某些时候把她男性化一下,何况芳官原是演员,可以演这个也可以演那个,可以是男,可以是女,可以是中原人、“胡人”,也可以是“海西福郎思牙”——法兰西人。这正是演员本人及演员这个职业的魅力。他是他本人,他又是他人,不是他本人。A就是A,A不是非A,A不能又是B又不是B,形式逻辑的同一律、否定律与排中律限制不了人们突破自己的(或别人的)确定性与局限性的想象和实践,限制不了演员的生涯与艺术。芳官是芳官,是女,又是宝玉的孪生兄弟,是小厮,又是胡人耶律雄奴,又是法兰西人温都里纳。这样的芳官,一身而二任三任,何等地可贵!何等地丰富!这样地写人,何等地自由,何等地洒脱!
好景不长,抄检大观园,清洗大观园,芳官等戏子与晴雯是重点清理对象,到七十七回,“美优伶斩情归水月”,芳官藕官蕊官,寻死觅活要剪了头去做尼姑,王夫人听了骂道“胡说!那由得他们胡来……每人打一顿给他们,看还闹不闹了……”而水月庵的智通、圆心“巴不得又拐两个女孩子去作活使唤”,王夫人听了“两个拐子的话”,最后同意了三人出家——作者写得清白,名为进“佛门”,实际被“拐子”拐骗走了。
芳官的美在于天真,在于一切率性而为,在于身为奴婢而毫无奴相奴气。她的表现充分说明了她在心底认为自己是和宝玉一样的人。没有奴相奴气的奴婢是宝玉所认为可爱的,却不是王夫人和她所代表的封建秩序所能爱能容的。没有奴相奴气的奴婢仍然是奴婢,越没有奴相奴气越不能逃脱奴婢的被宰割被践踏被任意揉搓的命运!奴婢面前只留下一条路,便是加强奴婢意识,处处以忠顺的奴婢自居,像袭人(还有平儿)那样,庶己才能消灾免祸,才能保个脑袋与屁股的完整。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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