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构与疏漏
《红楼梦》这样一部长篇小说的结构应是写作中的最大难题。人物、事件、情感、语言、环境,作者是烂熟于胸、烂熟于灵魂的。写一部长篇小说的首要课题,从某种意义上说来,在于结构。它千头万绪,千人万物,又是全方位地写生活、写平凡的事情,写人情,这就比以某个大事件为经纬、以某一个人物为中心(前者如《三国演义》《西游记》《水浒传》《双城记》《九三年》……后者如《安娜?卡列尼娜》《约翰?克利斯朵夫》《悲惨世界》……)要困难得多。但既然烂熟于胸,作者就能写得疏密得宜、疾徐有致,不慌不忙,得心应手,只要静下心来,就能读得饶有兴味。
毕竟头绪太多了,难免有某些疏漏。例如作品对于年代、时间的交代并不充分。常用“忽这一日”“这一日”起头,到底是哪一年哪一日,并不明确。从林黛玉丧母由贾雨村照顾陪同来到贾府,到与宝玉发生爱情、愈益深痴、缠绵而又无望,直到林的去世,其实是过了许多年的,如不细琢磨,则常常有点分辨不开。
有些次要事件,作者似乎是漏了写了或有意(无意?)地省略了、避开了。有的在此后的大事件中忽又提及。例如三十二回,袭人托史湘云为宝玉做鞋,顺便追溯提到宝玉大小活计不要家里“活计上的人”去做,又在与宝钗的交流信息中追溯了“怪道上月我烦他(湘云)打十根蝴蝶结”的事,并牵扯交代了湘云家境的不佳,再如二十八回“蒋玉菡情赠茜香罗”以后,未写宝玉与“琪官”的过从来往,但到第三十三回宝玉挨打前忠顺府长史官前来要人,宝玉才被迫供出了蒋的行止,也暴露了他与蒋的关系。第三十四回,“错里错以错劝哥哥”,宝钗错怪薛蟠,薛蟠大怒,追溯到“那一回为他(宝玉)不好,姨爹(贾政)打了他两下子,过后老太太不知怎么知道了,说是珍大哥哥治的,好好的叫了去骂了一顿”。所有这些,前面都无正面交代,而是临时呼之即来的追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