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说来,《红楼梦》中较差的是作者的叙述语言,作者的叙述语言似乎没有完全摆脱开历来章回小说、话本小说、演义小说的套路,特别是那种职业的“说话人”讲“评书”的套路,作者常在叙述语言中用一些似文似白的四六套句、似“散”似骈的行文熟腔、乃至用一些陈词烂语。有的意思极好,但说得反显俗气。如写到几个人物的肖像、冠戴服饰,写到宝玉黛玉的心理等,常给人这种遗憾之感。
还有一个问题,《红楼梦》里的人物说的是哪儿的话?带哪个地域的方言味道?看来是北方方言系统而不是吴语粤语温州语……当无疑问。对此做出学术论断,非笔者所能。但据笔者的晚了二百多年的有限经验来看,有趣的是,《红楼梦》人物语言能“活”到今天的北京话中的较少,“活”到天津话或天津以南的河北省农村(如笔者的祖籍沧州专区)里的很多。如说一人不快为“恼了”,说任凭旁人议论为“由着人说”,说故意为“安心”(北京人则说“成心”),说服务为“伏侍”(北京说“侍候”),说应验证实为“应了”,说埋怨责备为“嗔”,说“敢情”为“赶自”,说吵架为“拌嘴”,说扯闲话为“嚼蛆”,说丢脸为“打嘴”,说“反正”怎么怎么为“横竖”怎么样,说“显派”为“说嘴”,说“开支”为“花消”,说被请吃饭为“有扰”,说闭嘴为“抿嘴”,说不同意、“不干”为“不依”,说谦让为“尽(上声)让”,以及“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了”之类的说法,等等等等,至今在天津话河北话中屡屡可见,而在北京话中却绝少与闻。不知道这里头可有点缘故没有?
也许正是因为这些语言如今已不大活在北京话中了,笔者对电视连续剧《红楼梦》的对话实在不满意。我们的年轻的演员用京腔京调念出来的对白,根本不像活人说的话,不像演员本身弄懂了、要说会说想说的话,而只不过是漠然地、隔膜地用今日的京腔来背词儿罢了。
(《红楼梦》剧里的人物,如用京剧花旦的京白来说话,效果也会好得多,但又太舞台化了。如“罢了”二字,剧中人常说的,但让人听起来十分生硬,还不如拉长了声说罢li2o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