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1日,清廷正式发布“宣战诏书”。这个诏书是军机章京连文冲写的,使用的是离骚体,曰:“我朝二百数十年,深仁厚泽,凡远人来中国者,列祖列宗,罔不待以怀柔。迨道光咸丰年间,俯准彼等互市。并乞在我国传教,朝廷以其劝人为善,勉允所请。初亦就我范围,讵三十年来,恃我国仁厚,一意拊循,乃益肆枭张,欺凌我国家,侵犯我土地,蹂躏我人民,勒索我财物。朝廷稍加迁就,彼等负其凶横,日甚一日,无所不至,小则欺压平民,大则侮慢神圣。我国赤子,仇怒郁结,人人欲得而甘心。此义勇焚烧教堂,屠杀教民所由来也。
朝廷仍不开衅,如前保护者,恐伤我人民耳。故一再降旨申禁,保卫使馆,加恤教民。故前日有拳民皆我赤子之谕,原为“民教”解释宿嫌,朝廷柔服远人,至矣尽矣。乃彼等不知感激,反肆要挟,昨日复公然有杜士立照会,令我退出大沽口炮台,归彼看管,否则以力袭取。危词恫喝,意在肆其猖獗,震动畿辅。平日交邻之道,我未尝失礼于彼,彼自称教化之国,乃无礼横行,专恃兵坚器利,自取决裂如此乎?朕临御将三十年,待百姓如子孙,百姓亦戴朕如天帝。况慈圣中兴宇宙,恩德所被,浃髓沦肌,祖宗凭依,神祗感格,人人忠愤,旷代所无。
朕今涕泪以告先庙,慷慨以誓师徒,与其苟且图存,贻羞万口,孰若大张挞伐,一块雌雄。连日召见大小臣工,询谋佥同。近畿及山东等省,义兵同日不期而集者,不下数十万人。至于五尺童子,亦能执干戈以卫社稷。彼尚诈谋,我恃天理,彼凭悍力,我恃人心。无论我国忠信甲胄,礼义干橹,人人敢死,即土地广有二十余省,人民多至四百余兆,何难翦彼凶焰,张国之威!其有同仇敌忾,陷阵冲锋,抑或仗义捐资,助益饷项,朝廷不惜破格茂赏,奖励忠勋。苟其自外生成,临阵退缩,甘心从逆,竟作汉奸,即刻严诛,决无宽贷。尔普天臣庶,其各怀忠义之心,共泄神人之愤,朕有厚望焉。”
这份以光绪名义发布的诏书是耐人寻味的。首先,清廷以洋人强行索要大沽口炮台为由进行宣战,殊不知此时大沽口炮台早在6月17日便已失陷,只不过直隶总督隐瞒未报而已。换句话说,联军在6月17日攻占大沽口炮台的行为,其实是构成了事实意义上的侵略,而6月21日清廷的宣战反落在了后面,换句话说,庚子年的战争完全是列强一方挑起的;其次,诏书宣战的并没有具体对象,而只是使用了一个带有藐视的代称“彼等”,因此,这在国际公法上并不能算是对外宣战——事实上,后来没有任何国家宣布正式应战——而认为清廷不懂国际法上的宣战形式也说不过去,因为在甲午战争时,中日双方都发布过正式的宣战书;其三,这个诏书向国民解释了朝廷为何要做出如此决策并呼吁共同御敌,这更像是一个对内的战争动员令。由此,说清廷在庚子年对十一国宣战在法理上是站不住脚的。
清廷在21日发布诏书后的一个重要举措便是将义和拳称为“义民”,并声称要将之编为民团,由端王、庄王和刚毅统率。表面上看,这似乎是清廷“由剿改抚”的根本转变,表明清廷已经与义和拳合流,但吹开历史肥皂的泡泡,其背后的事实真相并非如此。
作为一个简单的事实,义和拳被招抚后并没有完全投靠到清廷门下(如前文所叙),他们仍旧保持了自己的独立性和无组织的特性,那种认为清廷试图依靠义和拳来保卫政权的观点显然是极为荒谬的。而且,清廷即使在公开招抚义和拳之后,这也并不代表对义和拳的能力加以信任。当然,颟顸而不识时务的刚毅和载漪等人是例外,在褒奖义和拳为“义民”的过程中,他们可能在其中起到了重要作用。作为动机而言,刚毅可能因为见识短浅的原因(或者说根本就是上当受骗)相信了义和拳,而载漪等人可能是抱有利用义和拳赶走洋人并制造混乱局面以乘机夺取皇位的私心。譬如在6月25日早晨,“端庄二王(载漪和载勋)与贝勒载廉、载滢,率领义勇六十余人,胆敢闯入大内,搜拿教民……大声鼓噪,云以我等颇愿见皇上,因有紧要之事等语。言毕口出不逊,竟敢詈上以二毛子。”所幸的是,慈禧太后及时赶到,这才制止了这场试图弑君的政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