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经过几千年的传承,中国画已经与民族文化紧紧扭在一起,要想轻松,着实不易。
树勇的画,由上述的厚、紧,转为如今的轻、松,他起初是怎么想的,我没问过他。不过我感觉最根本的因素还是树勇骨子里的天真烂熳。假如您又读过他那些逻辑严密,措辞高深的理论文章,或者看看他硬着头皮累得像驴一样应付的那些破事儿,也许你会理解,他散淡而高格的秉性,必然要找一个释放的渠道。而可以随心所欲,纯属自娱自乐的绘画,正是最好的方式。当树勇得到一套面积广阔的地下室,并几张床一样大的案子后,他曾经的画家梦,又被勾了出来。于是弄来一捆毛笔,几刀宣纸,重新比划起来。
这一比划,可是气象一新。也就是说,他从画的素材,到技法,到书法和印章,统统与传统的国画拉开了一大段儿距离。
树勇的改变先是从入画之物开始的。他画画的素材,彻底地“世俗化”。他画萝卜白菜大辣椒,画菜刀铲子黑铁锅,画拖鞋墩布高跟鞋,一应生活用度之物统统入画,也就是说,他的绘画素材,已经彻底突破了传统的花卉山石人物之类,也彻底地与悲鸿画马黄胄画驴之类的专门化画家相左。什么都画,但“什么”都是从眼前具体的生活中来。我相信树勇这是受了马塞尔?杜桑的影响。树勇有一个时期老是把这位现代主义大师的名言“我最牛逼的作品,就是我的生活”挂在嘴边。这话我也高度认可,他简明地道出了个人生活之于艺术的重要性。不过我私下认为杜桑兄的生活有重大缺陷,比方他光摆pose与光屁股女人下棋,却不与女人成事,这就比较装孙子,这就不是真实的生活。真实的生活一定是男男女女爱恨纠结五色杂陈乱象环生。在这方面我更欣赏罗丹或者毕加索,后者甚至认为搞艺术与搞女人实出一理。当然到了现时社会,很多人都明白了这个道理,于是性成了艺术最重要的主题,因为性是最真实又最神秘、最世俗又最神圣的。所有艺术天生的超现实本性体现在哪里?不就是体现在真实与神秘之间吗?但树勇画女人,画女人的日用之物,比如《金莲春睡图》、《内衣》之类,情色荡漾,但有烟火气。金莲的丁字裤,蕾丝胸罩以及旁边的印度神油,弥散着浓郁的当下特色。到了这个地步,你应该看出,树勇的画已经与“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说法渐行渐远,他分明是在告诉你:艺术就是生活,艺术只能向生活致敬。这个想法倒是与他一贯的艺术主张一脉相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