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夫在威尼斯,死亡在瓦拉纳西》(6)

“哇!对,就像这样。”很难相信他的头发居然也是染过的--看上去很自然,他的太阳穴处甚至还留有一小撮白发。他们开始了更细节化的协商。这的确会很贵,但好消息是,十分钟以内--他很幸运,那个家伙说,他们正好有一个预约取消了--杰夫就能坐在理发椅上,把头发剪染了……“谨慎的,很安静的。”他对自己说,但引用这么点普拉斯的诗句作为回应已经太晚了:那个迎接他的男人很明显是个接待:真正给他染发是由一个身上穿了很多个孔(眉毛、鼻子、舌根上的味蕾处)的年轻女人。她喜欢沉默地做事,阿特曼对此无所谓。他正在思考着作为一个染过发的男人走出店门的各种可能性。那是一种如果你移民到美国,或者在一个没人知道你之前的白发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时会做的事情--而他却是在自己的家乡重新创造自己,在伦敦,在玛丽勒邦商业大街上。你在不知不觉间变老了。你的膝盖显然受伤了,它们再也不会好转。有时候它们变得更糟,有时候会稍微好转,但它们永远不会回到从前的状态。你开始接受你有一个坏膝盖的事实。你调整自己的步伐,以补偿、缓解疼痛,但是,当你这样做的时候,腰疼的病根又栽下了。这些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有时根本不可能校准过来。但是现在,衰老的一种症状--可能并不是最坏的一种,但肯定是最显而易见的一种--正在被处理,无痛而迅速。就是那么简单。所需要的仅仅是钱和一点时间。除此以外,你只需要坐在一个火星牌吹风机底下等待,思考你是不是应该选择一种稍微淡一点的染料--或者更深一点的那种。或者,仅仅是修剪一下头发。

那个时刻终于来临了,那个不真实的时刻。银箔片被取了下来。杰夫斜靠在洗头盆上。他的头发用杏仁味的香波洗过,擦干。他翻转过来,坐直身体,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的新头发。头发湿漉漉的,看上去像雷鸟一样乌黑。看着自己的头发被吹干,就好像看着一张反白的宝丽来照片。黑色逐渐变淡,成了一种让人信服的青春回复的颜色。还真有用!他的头发变深了,看上去却不像染过的。他好像年轻了十岁!他对这个结果如此满意,以至于愿意花无穷无尽的时间,满含爱意地对着镜中的自己。这是他却又不是他:有着一头深色发丝的他,不造作却年轻的他。不管怎样,这可能是他所花过的最值的八十英磅。(如果他能找到一种办法把这笔钱算在双年展的开销里,那就会更让他快乐了。)他明天就要去威尼斯。生活很甜蜜,比三小时前为了推迟写一篇无聊的文章而出门的时候要甜蜜多了--虽然这篇文章还得写。如果不是因为这,不是因为他还得回家写那篇文章,他也许会走回到报亭,再买一份《话题报》(Topic),看看那个年轻的印度女孩是否还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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