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自说话间,会馆管事轻步进了屋。谭嗣同哈哈笑道:“瞧,这不又有银子上门了吗?”说着,问道,“是不是有人拜晤?快请进来。”“公子,是位张大人求见。”管事周匝打千儿请了安,说道,“公子没有交代小人,所以没敢让进来。”
“莫不是张孝谦吧?”沈曾植半苍眉毛抖了下,“他怎的找到这了?你下去告诉——”话音尚未落地,门外橐橐脚步声起,张孝谦身穿靛青葛纱袍,一条大辫子又粗又长,梳得一丝不乱,在屁股上晃着:“哟,诸位都在这儿呀。孝谦这里有礼了。”
张孝谦狡诈圆滑又野心勃勃,看到会中有着几万两捐款,便寻思着拿了这银子在琉璃厂办书店捞油水,被康有为厉言所阻,因此暗暗不满,有事没事的总找些茬儿与他作难。众人识其面目,有心欲将他除名,因着翁同 从大处着眼竭力劝阻方罢,只却自此对其是避而远之。见众人都不答理,张孝谦嘿嘿笑了两声,又道:“怎的,不欢迎孝谦?”
“哪里哪里。”看着张孝谦那般样子,沈曾植只觉着心中一阵腻味,开口说道,“这大热的天儿,孝谦兄过来,不知有什么事儿?”张孝谦干咳了声扫眼众人,长叹口气道:“南海先生不听劝,这不惹出事儿了吗?”他有意无意地顿了下,起身自盆中取块西瓜细细嚼着。众人对望了眼,一颗心不由得都提了嗓子眼上。沈曾植深不可测的眸子审视着张孝谦,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半晌,问道:“敢问孝谦兄出了何事?”
“何事?又有人弹劾他了!”张孝谦扫眼众人,冷冷道。
“是谁?”众人几乎异口同声道。张孝谦甩手将西瓜皮顺窗丢了外边,起身自盆中取了手巾,边擦着手,边慢条斯理道,“大学士徐桐徐大人、都察院徐甫徐大人,另外还有一些御史。光是递军机房的折子,少说也二三十份呢。”仿佛当头一记闷棍,众人皆瞠目结舌,一动不动。足足袋烟工夫,杨深秀率先开了口:“但只御史,倒还好说,皇上压着也不会有事的。只徐桐、徐甫这些人出面,这事儿怕是——”他顿了下,仿佛不认识价审视着张孝谦,“不知这消息孝谦兄从何处得来?”
“漪村这是不相信孝谦了?!”张孝谦睃眼杨深秀,嘴角挂着一丝冷笑说道。“孝谦兄言重了。”杨深秀淡淡一笑,拱手道,“漪村非不相信孝谦兄,只此事关系匪浅,不得不慎重着些。倘此消息只自无足轻重之人口中听闻,那自不必紧张,只——”
“李相呢?够分量吧?!方才他将我唤去,要劝南海兄赶紧出京避一避,等过了这阵风头再说。他老人家总算念着师生情分,不然我等蒙在鼓里,避祸都来不及呢!”张孝谦捋着山羊胡须,不紧不慢道。“如此看来,事态严重。”杨锐点了点头,“子培兄,那我们这便去通知南海兄速速离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