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龄公主》第四章(4)

李莲英传唤德龄的时候,德龄姐妹正在她们住处的小院子里灌溉着熏衣草,那是从法国带来的草籽,想不到,竟在中国的宫廷中生了根,已经长出了一小片绿色。德龄喜道:“容龄,你瞧,法国的熏衣草在中国也能长得很好,看来事在人为啊。”容龄道:“哼,这个嘛,日子长了才能瞧出来。我还是不时地会想巴黎,想邓肯小姐。”德龄道:“哥哥昨天送来的报纸上说,邓肯小姐又开始了新的爱情……”容龄眼睛一亮,羡慕地说:“她的生活简直是太完美了,丰富的旅行生活、浪漫的爱情、永远的激情和创造力,女人有了这些还要什么呢!”一语未了,李莲英已经走过来,态度大不似往日,笑容也有些干涩,弯腰道:“德龄姑娘,老佛爷叫您赶快过去呢!”容龄笑道:“李总管,难道老佛爷没叫我一块儿去?”李莲英又弯了弯腰:“回五姑娘,老佛爷只单叫了德龄姑娘。”德龄何等聪明,就这一句,她已然明白,脸上却不露出一丝儿声色来。进到储秀宫中请了安,见慈禧脸色淡淡的大不似往日,吸了一口水烟,问道:“德龄啊,昨儿个咱娘儿几个是不是都喝醉了?”德龄道:“老佛爷海量!虽说身子倦怠了,可那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哪儿就叫醉?倒是容龄是真醉成一摊泥了!”慈禧道:“哼!我瞧这宫里十个得有九个巴不得我醉呢!我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哪儿就能让她们瞅出空子来啊?譬如昨儿个那些个首饰……”德龄道:“回老佛爷,我昨天晚上已经连夜把首饰整理好,然后都入库存放了。”慈禧惊道:“原来如此!……李莲英,你是死人哪?瞧着德龄姑娘受委屈?”德龄急忙道:“老佛爷,这不算什么的,难道您忘了?李总管昨儿先走的,并不知道。再者说,阿玛额娘面前,我也是老犯错儿的,所以额娘说:怕就怕我们在老佛爷面前犯错儿,老佛爷她老人家疼我们,又不肯说,怕把我们给娇纵坏了呢!”慈禧越发欢喜,连声道:“听听,听听,瞧瞧咱们大清驻外洋使臣的闺女,有多懂事儿!”边命李莲英将首饰匣子拿来,见一套红宝石的首饰完好无缺,连她插在德龄头上的珠花也在。德龄道:“老佛爷,这一朵珠花掉了几粒珠子,我让太监给重新镶好了,一共是九九八十一颗珠子。您瞧瞧。”慈禧执了德龄的手,道:“好孩子,你真是个有心人哪。”德龄道:“老佛爷,这不过是德龄分内之事!”慈禧道:“德龄啊,我何尝在乎那几颗珠子,只是我受不得糊弄,也最恨人不尽心。你虽然来的时间不长,做起事儿来却透着那么利落,那么实诚,不容易呀。今儿个,我要赏你一样好东西……李莲英,把那对翡翠耳环给我拿来!”李莲英应着,早已将一个珐琅盒子捧上。慈禧将盒子打开,只见那对翡翠耳环碧绿欲滴。慈禧道:“你瞧,这可是上等的翡翠,正经的老坑玻璃种,瞧瞧这水头,不一般吧?这是暹罗国国王给我进贡的礼物。”德龄推辞道:“老佛爷,这礼物太贵重了,德龄受之有愧。”慈禧道:“什么受之有愧?小小年纪儿,说这些客套话干什么?快把耳环戴上。”德龄只得接过耳环戴了,慈禧笑道:“可真俊呀,我瞧着容龄有那样的好耳环,你却只戴着这副普通的金耳环,未免单薄了些。到底是容龄小,你娘偏着她些。你现在是我的人了,外洋叫什么?宫廷命妇?哈哈哈……德龄啊,我得让那起子小人瞧瞧,忠心耿耿地跟着我,永远不会吃亏,我向来是个赏罚分明的人。对不对呀?”德龄道:“谢老佛爷,不过不是额娘偏爱妹妹,是我嫌那种耳环沉,才不要的。”慈禧笑道:“耳环原是戴惯了才好,什么事情都在于习惯,一习惯了,就不觉得是负担了。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哪里会想到我要白天上朝,晚上还要琢磨奏章呢。”德龄道:“老佛爷,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会习惯的,习惯这副耳环,还有我在宫里的工作。”慈禧道:“真是个冰雪聪明的孩子,什么事儿一点就透!……行了,这耳环就戴着吧,等你额娘来了给她瞧瞧!……今儿我要你给我讲讲,这外洋的学术究竟如何?”德龄道:“回老佛爷,这外洋的学术,自然是发达的,农有农学,工有工学,商有商学,兵有兵学,此外如声学,光学,化学,电学,以及一切机械学,物理学,生理学,天文地理学,无一不备,无一不精。就是法律学,政治学,也是日有发明,所以外洋才如此强大啊!”慈禧道:“近日京城内外连上奏折,都说要注重新学,由国家出钱让学生出洋留学,据你看来,这事也是要紧的吗?”德龄道:“取他国之长,补我国之短,正是自强的基础,请老佛爷降旨施行。”慈禧果然在小笺中写下一行字,写毕,起身道:“你也是我们满洲的姑娘,能够如此通达,很是难得。我记得前些年,大学士倭仁力崇理学,把西学批得一钱不值,现在看来,实在是不大识时务了。我们皇族中人现在还是迂腐的多,通达事理的少,我倒是想,也让皇族子弟们出洋瞧瞧,让他们也长点儿见识,如何?”德龄喜道:“老佛爷真是圣明!果真这么着,是他们的造化!”慈禧呷了口茶,款款地说:“学校的制度,中国古时候本是有的,想来与欧美学堂大致相似,后来才有了科举,传到明朝,又有了八股,现在看来八股的确无用,我已降旨取缔,只是科举还一时难以废除罢了。”说罢,她又写下在各省派留学生的懿旨,命李莲英送交军机处照旨颁发。

慈禧这才命祖儿敬烟,吸了数口,问德龄道:“你刚才说,这外洋的法律学是怎么回事?”德龄道:“这外洋的法律不止一种,即使如刑律一门,也比中国仁厚不少,他们最重的也不过是枪毙,再有,对犯人也仁厚,不过是罚他们做工,还给工钱,一部分充公,另一部分发给本人,也是情法两全的道理。”慈禧点头道:“现在也多有奏折要我参用外国律法,改定刑章。我也觉着凌迟、枭首过于残忍,祖先入关,不过仿照明制,其实也并非是列祖列宗的本心,我已决定停止这些刑律,以后用刑以斩决为止,也算是宽仁的了!”

德龄道:“外洋不用刑讯,凡有审判事件,必先搜集证据,证据完全才好判决。我国官吏往往不问曲直,妄用刑具,三木之下何人能不开口?还望老佛爷能够停用刑讯,爱惜百姓身体,这也是慈恩浩荡啊!”慈禧沉吟片刻,略略点头,转移了话题:“你再讲讲英国女皇和俄国女皇都有些什么功过,世人都是怎么看她们的?”德龄受命继续讲解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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