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弱者的女人,居然要承担如此的重任!作为强者的男人都不能守住的,却要女人来守,这不能不说是极大的荒谬。男人垮下去了,却要女人高举着牌坊。男人无能,拿女人作祭品。而对敌人,这祭品却是美食佳肴,不仅轻巧得到,而且味道鲜美。要征服对方,就征服对方的女人。无论在中国,还是在阿拉伯世界,女人都是对方首要的泄愤对象。男人泄愤了,胜利了,独留女人在失败之中。
不仅如此,男人还让女人自身承担责任。男人从自身的视角,断定女人被强奸是会产生快感的,即使开始没有快感,后来也会产生快感。所谓“到女人心里的路通过阴道”,所谓“一切的强奸都是顺奸”,至少也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总之是你“淫”。在这种判断下,女人如果再获得了什么好处,就更是“卖”了,更是不知羞耻、不可饶恕。所以我们可以理解,郑苹如在万宜坊88号的街坊邻居为什么认为她“品行不端”,说她是个“交际花”。所以我们也可以理解,电影《色·戒》播出后,郑苹如的幺妹为什么那般痛哭流涕地为姐姐辩解,说姐姐不是那样的人,是“很单纯的”,父亲一直对姐姐“管得非常严”。那么,她怎么成了交际花了?是组织让她成为交际花的。是祖国让她献出去挨打的,但是后来却又被祖国打。
但实际上,恰恰是《色·戒》,为郑苹如洗了污名。洗污的手段是亮出“大义”。在许多描写交际花、妓女的作品中,那些不名誉的女人,往往被文人赋予了知“大义”的品质。比如《羊脂球》和《桃花扇》,“羊脂球”和李香君因为知国家兴亡之“大义”,比男人还可取,不名誉因知“大义”而洗刷。而在《杜十娘》、《茶花女》等一些作品中,这种“大义”则是对爱和情感的坚守。在许多文人笔下,妓女简直就是精神生活的救赎。这里有个叙事上的策略:为什么偏要选交际花或妓女?为什么不选良家妇女或普通女性?秘密在于落差。因为交际花或妓女地位更卑下,所以更具有弹跳力,升华就能更加显著。因为交际花或妓女往往被认为龌龊,所以更能衬托出洗污后的光辉。跟杜十娘相比,郑苹如的“大义”更是崇高--爱国;跟“羊脂球”相比,郑苹如的行义更绝决--她是迎辱而上,她是主动的,自己选择进入交际圈、搜探情报、刺杀汉奸。这使她的头上更可能被戴上一圈光环。
但是且慢,这光环还没戴上,目前只有危险。作为志士,他们必然都在冒险。比如领导郑苹如的抗日情报地下组织负责人陈宝骅,别人安安逸逸地在家吃饭睡觉、过小日子,他却提着脑袋,随时会遭受危险。他们选择了与人的本性和世俗生存观相背的道路。人的本性与世俗观念是趋利避害、贪生怕死,他们却选择了艰苦和死亡。为什么这样选择?因为他们心中有更崇高的目的,就是信仰。那个南京派来的特工更是如此,被对方“杀了老婆”,还要跟他“隔着桌子吃饭”,还不肯尽快杀了对方,因为要“忠于党、忠于领袖、忠于国家”,完成崇高的使命,总之是为了他的信仰,自愿挨打--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