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义为何如此脆弱》全球化与文化多元论(6)

吉登斯说,全球化已然成为“现代性”赫然突显的当代事实,虽然他并不相信“市场经济万能论”(有时,他又将其斥之为“经济原教旨主义”)能够成为全球化的唯一通道,但他确信,一种汲取并综合左(第二、第三或者可能还有第四国际的社会主义?)右(激进自由主义和过度权利化的个人主义)两派思想活力的“中道”即“第三条道路”,有希望成为全球化的可行之道。无独有偶,当今风流西方政坛的政治领袖们如克林顿、布莱尔、施罗德,以及因过于急躁和失措而提前下台的原德国财长拉封丹等人,也一再强调,全球化已不只是一种新的趋势或一个新的方向,而是一种已然的事实。他们几乎异口同声地断言,“第三条道路”是唯一有希望将人类导向全球化光辉顶点的康庄大道。

然则我仍然担心,“第三条道路”仍然只是一条“单行道”(only way)。后冷战时代的西方政治家们太容易相信福山的寓言式宣言,相信1989年柏林墙被推倒后以资本主义的胜利而告终结的人的历史。福山的“最后的人”是“唯一者”诞生的先声。这“唯一者”是否就是全球化大写的“人”?回应福山的是被《全球化陷阱》的作者们称之为“新的箴言”的警告:“快逃命吧!谁又能够逃脱得了呢?因为在资本主义胜利以后,历史绝对没有达到1989年北美哲学家弗朗西斯·福山所宣称的终点,而达到终结的只是被冒失地称做‘现代主义’的方案。一个全球范围内的时代转折正在开始。不是繁荣和福利,而是衰落、生态摧毁、文化蜕化,明显地决定着人类大多数的日常生活。”

这种回应在一些更富于现代理性的思想家们,比如说罗尔斯、哈贝马斯和吉登斯看来,可能过于情绪化、过于消极。哈贝马斯坚信,现代性或现代主义仍然是一个开放着的未完成的谋划,而罗尔斯则仍在一如既往地“建构”着他所坚信不疑的可普遍化的自由主义。他们都承认,文化多元论是民主社会条件下的一个客观既定的事实,但确信我们仍然可以跨越文化多元的差异分界线,达至某种形式的“共识”。罗尔斯采用了一种看似退却谨慎实则精进大胆的理论论证方式:即便我们必须放弃某种文化道德认同如正义伦理原则认同的奢望(非如此不可?!),也依然可以通过民主契约的方式,达致政治的“重叠共识”(政治正义--其国际延伸是所谓“万民法”)。而哈贝马斯则提供了一种更乐观理想的哲学论证:以某种普遍语言学和语用学的方式,建构一种公共论坛和参与这一公共论坛的“理想语言”(非私人化语言),从而通过民主对话和辩谈(商谈)抵达普遍的“价值共识”。在这里,“价值共识”的“实质性内容”是次要的,寻求这种共识的民主过程或公正程序才至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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