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1982年10月10日那天下午在小乘巷他的寓中,我同他谈朱光潜先生,他说:“我对朱先生十分尊敬和佩服,青年时期我就读过他写的《谈美》,写得深入浅出,给我印象很深。你说朱先生是唯心主义,他却能对美的问题做出合情合理的解释,如这个暖瓶为什么这样美?你唯物主义解释不了。批判人容易,真正树立点东西很难。你说他这不对,那不对,对的是什么?你也说不出来。鲁迅总批判别人,他到底有什么巨著?……毛泽东倒有《矛盾论》《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
1988年6月18日晚,启先生在北京师范大学小红楼寓中与我聊天,他说:“古之泼墨,不是真让你拿大碗水泼,刘海粟简直是‘开哄’。”
1988年11月8日在全国文联代表大会的小组会上,启先生说:“听说美协不选范曾当代表,这不太合适吧!选谁不选谁也需要看影响啊!”
听了这些“石破天惊”的话,我明白了启先生被划为“右派”实在不足为奇。
虽然如此,但启先生一直保持达观和乐天的心态。
20世纪80年代在小红楼,他对我说:“我一吃饭就犯困,像动物园的老虎要打盹。”启先生被世人称为“国宝”级大熊猫,他家的墙上就有一张照片,那是他在竹林中,手抱着一根大竹拍的。照片上他圆敦敦、笑眯眯,真像大熊猫,现在先生怎么又自称老虎了?
1989年9月4日,启先生在寓中对我说:“我现在哪儿都不愿意露面,恨不得别人忘了我。我现在腿、手都不行,祖师爷要不给饭吃了。我是‘鸟’乎,比‘乌乎’差一点!我血压高。北医三院年年派医生来检查,第一年让我躺着量血压,一量说血压计坏了,啪啪拍了一下,水银柱还是上不去。第二年又来,又坏了。第三年才量好。”
“我的腿用时疼,不用时不疼,反作用服务。”“黄胄办炎黄艺术馆,让南方口音一讲变成了‘阎王’艺术馆。”—启先生随时都找乐子逗人。
启先生刚当上中央文史馆副馆长不久,他开玩笑地对我说:“我们文史馆副馆长吴空本姓韩。我们说你是‘悟空’,我们是‘八戒’。”
1989年9月4日,他在寓中对我谈起共同的朋友许进(许德珩副委员长之孙):“许进是假高干子弟,许老不过是一个教授。”这就完全不是小幽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