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钥匙(2)

接着,博明冷不防地对挨近的我说了句:“我有了喜欢的人。”

有了喜欢的人、有了喜欢的人、有了喜欢的人、喜欢的人。脑海里螺丝松掉似的,我在心里一直重复这句话。然后,得出一个结论,这大概是没结尾的玩笑话吧!

“所以呢?”我问。

“所以,我想要分手。”博明回应。脸上毫无笑意,甚至不看我一眼。

博明所喜欢的人,是个和他同属自由职业、以摄影为生的三十一岁女性。他们似乎是在那女人的个展上相识的。在春日煦照、遍植数百棵樱花树的公园里,博明淡淡地说。

那个展所展示的照片,全部都是人住的房间,没有人声气息的房间。只有电灯泡、窗户、窗边装饰的人偶、马桶座、莲蓬头、空空如也的锅子,以及脱下来丢弃一旁的拖鞋、头形凹陷的枕头。

博明赞叹,真了不起!虽然见过别人拍摄无人的房间,但看来还是有人住的感觉,她的作品却彻底排除了人的动静。它所呈现的生活一部分,明明极端无机质,却又如此怪诞,是那种看了之后,会感觉人的生活是非常诡异、怪诞的照片。

唯有述说那女人的照片时,博明才语带热情。我不敢望向走在身旁的博明那张脸,因为害怕看清楚他的目光。

博明又恢复淡然的语气继续说,“所以我觉得一定要和那位摄影师见见面,于是厚着脸皮邀请她一起喝酒,虽然初次见面,我们在居酒屋竟然聊了七小时。”

八年时间就是这么一回事呢,我边跟上他的步伐,边呆呆地想。如果是交往时间较短的人,对于即将分手的对方,不会热心诉说新交往的某人之事,也不会事无巨细地报告与新人相遇的兴奋。他现在一一向我说明,并非想要伤害我,而是确信我一定可以了解他;了解他因何而迷惑,心情因何而雀跃,想开始追求着什么。

七小时后走出居酒屋,博明就决定要和我分手了。只有说到这儿时,他才略感歉意般用微弱的声音说。

“可是,我们分得开吗?”

不明白将发生什么事的情况下,我反射性地喃喃自语。

于是,博明俯身凝视我,接着平静地说,“我们两个没有交集。”

“这一年,我一直在考虑。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时真的很快乐。你曾经帮助我,也曾经救过我。但是,我们总是朝向不同的方向,要跨步向前的时候,每次一定是不同的方向,就像两个平行线,没有交集。我想,我们只会继续渐行渐远吧。”

非常不可思议地,我很清楚博明所说的事。虽然依旧感到很悲伤,但我真的很明白。

“可是,前进方向不同的彼此,还是可以彼此声援的。”我开口说。其实一直以来我们就是这么做的。不论生病的时候,或是贫困的时候。

然而,我们眼前所浮现的总是不同的情景。我们没办法建构任何东西。这几年来,我们所做的,只是将自己所见到而对方看不到的景象,拼命地对彼此说明而已。现在的我对于那种状况,已经觉得非常疲倦了。

我们身旁走过一对手牵手的情侣。年纪和八年前的我们相仿。女孩踮起脚尖,拨掉男孩头发上沾到的樱花树叶。彷佛有一种错觉,擦身而过的他们就像当年的我们。

“那,也就是说,那女摄影师和你看的方向相同喽。”明明是挖苦的话,博明却一本正经地回答:“嗯,我是这么觉得。”“那我也来学摄影看看。”只是一句玩笑话,博明却又一本正经地回应,“不一样的!”

“如果已经决定,那就没办法了。”我试着笑笑地说。心里却在暗想,如果现在马上有外星人从天而降,全面征服地球就好了。

“对不起!”,博明说,好像自己被伤害了一般。

回头一看,混杂在携家带眷的游人和正在散步的大型犬之中的“八年前我俩的身影”不见了。绽放的叶樱,在徐徐和风中轻轻地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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