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10

“听着,你是好意,我心领了。可是别这么做。”

他的指责让我明白他不打算玩我的游戏。我只好不动声色,不再动作。

我想,不,他是高贵的那类人。不像我,阴险、恶毒、下流。我的痛苦与羞愧因此加剧了好几级。这么一来。除了因和奇亚拉一样对他抱有欲望而产生的羞耻,我对他既敬又畏,并且憎恨他——因为他令我厌恶自己。

见过他们共舞之后的第二天早上,我没提议要跟他去慢跑。他也没有。最后我终于提起了,因为双方的沉默实在令人难以忍受。但他说他已经跑过了。“你最近都起床很晚。”

真聪明,我想。

的确,最近这几天,我习惯了看到他等我,导致我越来越大胆,从不担心自己睡过头。这给了我一个教训。

第二天早上,虽然我想跟他一起游泳,但及时下楼就像是对一次无心的责备做出受教了的样子,所以我留在自己房间里。只为了证明一件事。我听见他轻轻走过阳台,几乎是蹑手蹑脚。他在回避我。

我过了很久才下楼,那时他已经出门去米拉尼太太那儿送修改稿,顺便取回最新的文稿。

我们不说话了。

即使早上同在一个地方,最多也只是没意义、凑数似的场面话。连闲聊也称不上。

对这种状况他一点也没觉得苦恼。他可能根本没多想。

有人想接近你,因此受尽折磨,你却丝毫不知情,甚至连考虑一下都不肯。两周就这么过去了,你们之间连一句话也没说,怎么会这样?他知道吗?我应该让他知道吗?

与奇亚拉的罗曼史从海边开始。接着他不再玩网球,开始在傍晚时分陪她和她的朋友骑单车,到沿海岸西边较远的山城去兜风。有一天,因为要去骑车的人太多,奥利弗问我,既然我不用,能不能让马里奥借我的脚踏车骑。

我因此倒退回六岁的状态。

我耸耸肩,意思是:请便,我一点也不在乎。不过他们一离开,我立刻冲上楼,埋在枕头里委屈地哭。

有些晚上我们在“跃动舞厅”相遇。奥利弗什么时候出现从来就没有任何征兆,常常突然蹦出来,又同样突然消失,有时候是一个人,有时候跟其他人一起。奇亚拉来我们家的时候(这是她从小就有的习惯),总坐在花园里目不转睛盯着外面看,基本上都是在等他出现。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们之间却无话可说,最后她终于问我:“奥利弗呢?”我只能回答:他去找译者了。或者:他跟我爸爸在书房。或者:他在海边吧。“嗯,那我要走了。告诉他我来过。”

结束了,我想。

玛法尔达脸上带着点同情的责难摇着头说:“她年纪还小,而他是个大学教授。她就不能找个年龄相当的人吗?”

“没人问你的意见!”无意间听到的奇亚拉会厉声喊道,她可不愿意被一个厨娘批评。

“不准那样对我说话,否则我把你的脸撕成两半。”我们的那不勒斯厨娘手掌举在半空中说。“还不满十七岁就光着胸脯跟人亲热。以为我什么都没看见么?”

我能想象玛法尔达每天早上检查奥利弗的床单,或跟奇亚拉家的佣人交流信息的样子。没有任何秘密躲得过管家(也就是包打听)的眼睛。

我看着奇亚拉。我知道她很痛苦。

大家都怀疑他们之间有什么。有些下午,奥利弗说要去车库的棚屋,骑一辆脚踏车到城里去。一个半小时就回来。找译者,他这么解释道。

“译者……”父亲正在慢慢品味一杯正餐后的白兰地时,他的声音回荡着。

“译者个鬼。”玛法尔达拖着声音说。

有时候我们会在城里碰见。

我坐在大伙儿晚上看完电影或上舞厅前爱去的那家咖啡店里,看见奇亚拉和奥利弗边说话边从路边的小巷走出来。奥利弗吃着冰淇淋,她则两手吊在他空出来的那只手臂。他们什么时候有空变得这么亲密了?他们聊的话题似乎很严肃。

“你在这里干什么?”他一看到我就说。

取笑是他作为伪装和企图掩饰我们已经完全不讲话的方式。低劣的伎俩,我想。

“出来玩儿。”

“你的就寝时间不是过了吗?”

“我爸爸不相信就寝时间那一套。”我回避这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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