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而言,动笔写《我与父亲的爱情》之初,我所感受到的不仅仅是对于早已被遗忘的时光的重访,还有内心深处那些神奇与玄妙的复苏。它是那样的难以名状,却又与我日夜相随。那是一种隐匿未现的威胁?是仁慈亲切的向导?还是源自过去的阴影?我不得而知。
起初,我甚至没有意识到我可以接触到大量的研究材料。那些都是我父亲、母亲以及他们各自的父母,甚至更早的前辈留下的遗物:许许多多的日记、医疗记录、日程表、数以千计的照片、几千卷记录我的家人的八毫米和十六毫米电影胶片(从中可以了解到关于我父母和他们的祖先,特别是父亲那一支的很多情况),等等。其中,有一些是我两年前才得到的。当时,我的继父过世了,他的律师便把母亲的许多私人信件、笔记、书以及日记都寄给了我。
那些信都完好无损地塞在信封里,许多张信纸的边角都已经发黄了。其中有些信比我还要年长许多,字里行间无不流露出写信人的爱与恨,兴奋和绝望。早在很久以前,这些信件就已经用绳子或是橡皮筋捆在了一起。我刚动手取下橡皮筋时,它们就断了。
包括那些信件在内的很多纸张,记录的都是描述性的内容,再加上父亲的一个个日程规划,以及我为写作此书而采访数十人的采访笔记,我找寻许多往事发生的时间、地点的难度都要比我想象中容易多了。我开始阅读这些纸张,根据邮戳一一标明日期。
回顾这所有的材料,我仿佛回到一个多世纪前,踏入了另一番时空与境地。每当我开始阅读,一幕幕曾经鲜活的记忆都会再度浮现:那些气味,那些声音,那些往事,那些地方的点点滴滴,历久弥新。那种感觉,就好像在修补一面破碎的镜子,又好似一个巨大的犬牙交错的迷宫,它的碎片混成一堆,我竭力将它拼凑完整。
渐渐地,我开始盯看那七巧板似的迷宫,后来又住了进去。这时,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几何时,我把写作这本书视为一段机械的过程,只是收集那些错综复杂的信息,调整好顺序,进而创作一本书,讲述我和我家人的往事。可是,我在这如碎镜般的世界里生活的时间越久,我便越来越多地接触到那些支离破碎的往昔——不仅关乎我自己的生活,也关乎那些创造这个故事的其他人,有我的父亲母亲,他们的父母,以及更早的祖先。许许多多错综复杂、光陆怪离的图案一一展现——我确信那是血统的神奇之处,正如一代又一代人生生不息。
回想过去,如果说从我出生到父亲猝然离世的那些年岁里,我曾学到了唯一的事情,那就是,我们都是彼此的受害者,都曾虐待对方,都曾互相折磨。对我们而言,要想成为作为生命的中心的真正的自我,我们必须心甘情愿地深入探究那些黑暗之处并将之照亮。那些阴暗的角落渴望光明,以期能得到惬意与舒适。而光,也会为之所吸引,来深化同情,展现价值。
在我的内心,怀有这样的祈祷:愿所有期待过此书的人们,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