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启超传》成立政闻社,夹缝中的艰难努力(4)

这样看来,倒袁、排袁为确有其事,杨度只是利用了这一点,在袁面前稍事挑拨,以此来阻遏政闻社的发展。陈景仁被革职一事发生后,梁启超致信蒋智由,还说到幕后的一些情形:"昨日雪舫(侯延爽)又有一书来,言慈宫见陈电,初不甚怒,袁面奏政闻社系某某等所发起,因有此谕云。"(同上,469 页)然而,真实情况不 会这样简单。我们现在已经看不到陈景仁电奏的全文,但透过将他革职的上谕,还能看到其中的蛛丝马迹 :

光绪三十四年六月二十七日奉上谕 :政闻社法部主事陈景仁等电奏, 请定三年内开国会,革于式枚谢天下等语。朝廷预备立宪,将来开设议院, 自为必办之事,但应行讨论预备各务,头绪纷繁,需时若干,朝廷自须详 慎斟酌,权衡至当。应定年限,该主事等何得臆度率请?于式枚为卿贰大员, 又岂该主事等所得擅行请革?闻政闻社内诸人良莠不齐,且多曾犯重案之 人。陈景仁身为职官,竟敢附和比暱,倡率生事,殊属谬妄,若不量予惩 处,恐诪张为幻,必致扰乱大局,妨害治安。法部主事陈景仁,着即行革职, 由所在地方官查传管束,以示薄惩。钦此。(同上,468 页)

由此可见,清政府查禁政闻社,主要还是担心其背后有康梁在运筹,欲借国 内预备立宪的机会,图谋不轨。陈景仁的电奏只是给清政府提供了一个下手的机会 和借口而已。十七日上谕发布不久,政闻社有《通告全体社员》一书,发表于七月 二十六日《申报》,其中就讲到 :"向例,惟有专折奏事权者,乃能电奏。今陈君一 法部主事,何以谕中称为电奏?本社及海内外学界、商界,以电报请愿于政府者, 非止一次,何以陈君此电独能上尘天听?"(同上,470 页)其实,在陈景仁电奏之前, 政闻社曾以全体社员的名义给宪政编查馆发过一封电报,请求限期三年召集国会, 并未得到直接的回应。但此时北京的形势已有所不同,预备立宪公会所发动的各省 国会请愿代表,正齐聚北京。而康有为又发动海外二百埠中华宪政会华侨向清政府 上请愿书,提出九项要求,其中有立开国会以实行立宪、尽裁阉宦、尽除满汉之名 籍而定名曰中华、营新都于江南以宅中图大等四条,都是清政府最忌讳的事。清政府的立宪,本来就是摆样子的,并非真心,这时更担心局面失控。所以,政闻社恰 好被拿来开刀,杀一儆百。《申报》七月二十八日的报道中就曾写道 :"某中堂谓中 华帝国宪政会远在海外,难于解散,惟沿海各省分设政闻社与梁启超有关系,不如 先查政闻社为下手之地。"(同上,472 ~ 473 页)

然而,查禁政闻社,恰恰暴露了清政府无意立宪的真实意图。当时颇具影响的 英文报纸《字林西报》曾指出 :"盖满洲守旧党皆谓立宪政体利于汉人,而满人历 朝所得之权利皆将因此尽失,故竭力反对之,近日《江汉日报》复因登外洋华侨请 愿书为鄂督所封。以上两事皆足阻中国革新之举。目下政学绅商已无敢再述及立宪 二字,即江苏、江西、安徽、广东、浙江各省公派入京之代表,亦均拟束装会省。 据此以观,满洲政府之政策,实欲箝制国民之口舌,使之不言,而严办政闻社社员, 不过借端而已。"(见光绪三十四年七月二十九日《申报》,《梁启超年谱长编》,473 页)

这是看得很清楚的,可谓旁观者清。政闻社被迫解散之后,梁启超并没有消沉, 除了养晦以待时机,他更多地以个人身份,通过撰写文章对国内的立宪运动以及国 会请愿给予指导。他在写给徐佛苏的一封信中表达了自己的心绪和志愿 :

政治生活,此时固无从下手,然谓竟抛弃之,则非惟于义有所不安, 即于势亦有所不可。十年来,以虚誉忝负一部分人民之望,社会之恩我不 为不厚,此身惟有奉献之于政治界耳。若外界之阻力,则纡曲其途以达之可, 时机之未熟,在养晦以待之可也。若夫舍此不治,则此外更有何道以为吾 报国之地耶。(《梁启超年谱长编》,473 ~ 474 页)

这一年的十月,光绪、慈禧先后去世。不久,袁世凯被逐,只有杨度等很少几 人到火车站送行。袁世凯走后,杨度亦请假回乡。他与梁启超的关系似乎到此为止, 合也好,争也好,不复再有往来。但宣统二年,杨度忽然自上一折,奏请清政府赦 免并起用梁启超,他在其中谈到与梁启超的交往 :"臣自戊戌以来即与启超相识, 因学术各分门户,故政见亦有参差。其后游学日本,相处数年,文字往还,于焉日密, 亲见其身屡濒危,矢志不变,每与臣谈往事,皆忠爱悱恻,无几微怨诽之词,是以 深识其人,性行忠纯,始终无贰。倘蒙朝廷赦用,必能肝脑涂地,以报再生之恩。 此臣之愚,所能深信。倘启超被赦之后,或有不利于国之为,惟乞皇上诛臣,以为 臣子不忠之戒。"(同上,527 页)这也是一番肝胆肺腑之言。可惜摄政王载沣没有 采纳他的建议,他的奏折被留中未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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