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永在梁家几个子女中是较少让梁启超操心的,这也许和他的性格中沉着稳 重、善解人意的特质不无关系,再有就是,他的恋爱、婚姻少有波折。夫人李福曼 是李蕙仙的侄女,也就是他的表妹,比他小三岁,八岁以后一直住在梁家,与他可 谓青梅竹马。1930 年,梁思永从哈佛学成归来,李福曼也从燕京大学毕业,长期的 感情积累,使得他们的结合如水到渠成。梁思永是梁启超第二位夫人王桂荃所生的 第一个孩子,光绪三十年(1904 年)十月七日出生于上海,成长于日本,1913 年随全家一起回国,1915 年与思成一起进入北京清华学校读书。1923 年 5 月"国耻 纪念日"这天,他与思成在南长街被陆军次长金永炎的汽车撞翻。所幸思永只受到 一点轻伤,很快就复元了。这年夏天,思永从清华毕业,考取哈佛大学,主攻考古 及人类学。
梁思永选择考古及人类学作为自己一生的学术方向,显然也是受到了父亲潜移 默化的影响。梁启超的学问,按照他在《三十自述》中的说法,早年好段、王训诂 之学,"不知天地间于训诂词章之外,更有所谓学也",甚至一度想要放弃科举考试, 专注于此。师从康有为以后,所授乃陆王心学,以及史学和西学,从而接通了梁氏 家学中得自陈献章的熏陶,强调"义理"的传统,所以,梁启超的学问带有调和汉 宋,把"义理"和"考据"结合起来的特点。虽然他很少研究甲骨学、考古学,但他所开创的"新史学",却强调史料的搜集和鉴别,不限于书本和文献,还强调实迹、 口碑和古物的价值,其中就讲到野外的发现和古器物的发现。他注重"史前时代" 的研究,引进了西方考古学的历史分期概念,认为中国的史前史也应该包括新石器 和旧石器两个时期,并经历了石器、铜器、铁器的进化。这些都在事实上影响着梁 思永对所学专业的选择。梁启超甚至有过这样的想法,希望思永学成之后能留在他 的身边做助手,因为,"我做的中国史非一人之力所能成"(同上,25 页),在这件 事上,他很需要儿子的帮助。
不过,梁启超绝非一个"自私"的人,为儿子的前途考虑,也为中国考古事业 的未来考虑,他还是积极地帮助思永开辟自己的学术道路。1926 年底,他听说李济 和袁复礼要去山西发掘西阴村遗址,力主思永回国参加发掘工作。他多次写信给思 永和李济,为他们穿针引线。他告诉远在美国的思永:"李济之(李济)现在山西乡下, 正采掘得兴高采烈,我已立刻写信给他,告诉以你的志愿及条件,大约十日内外可 有回信。我想他们没有不愿意的,只要能派你实在职务,得有实习机会,盘费食住 费等等都算不了什么大问题,家里景况,对于这一点点钱还担任得起也。"(《际遇- 梁启超家书》,204 页)虽然由于社会政治动乱,梁思永最终没有成行,但梁启超却 担负起向他通报现场发掘情况的义务。1927 年 1 月 10 日,他又致信思永,为他回 国实习作了具体安排 :"关于你回国一年的事情,今天已经和济之仔细商量。他说 可采掘的地方是多极了,但时局不靖,几乎寸步难行,不敢保今年秋间能否一定有 机会出去。……但有一样,现在所掘得 76 箱东西整理研究便须莫大的工作。你回 来后看时局如何,若可出去,他们便约你结伴 ;若不能出去,你便在清华帮他整理 研究。两者任居其一也,断不至白费这一年光阴云云。"(《新会梁氏 :梁启超家族 的文化史》,402 页)于是,这一年的夏天,梁思永从美国回来了。他在国内工作了 大约一年,第二年九月,在梁启超的坚持下,思永回到哈佛大学研究院继续他的学业。
思永回国后,曾以清华研究院导师梁启超助教的身份开展工作,还兼任古物陈 列所审查员和故宫博物院审查员。这期间,他参加了由李济主持的西阴村发掘资料 的整理、研究工作,并写成《山西西阴村史前遗址的新石器时代的陶器》一文,第一次将西阴村的考古收获以英文公布于世。这篇论文使他获得了哈佛大学硕士学位。 在此之前,梁启超还曾听说"有一帮瑞典考古学家要大举往新疆发掘"的消息,觉得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即使自家承担经费,也一定要让思永加入进去。他说 :"我想你这回去能够有大发现固属莫大之幸,即不然,跟着欧洲著名学者作一度冒险吃 苦的旅行,学得许多科学的研究方法,也是于终身学问有大益的。"(《际遇-梁启超家书》,27 页)他兴奋得第二天就要进城去找那个叫"斯温哈丁"(斯文·赫定)的人商议,把路线日期计算清楚,甚至想到让清华发电报给哈佛校长,要求给思永 提前放假。由于斯文·赫定一行很快就要出发,他的这番计划又没能实现,但思永 回国以后,仍然给他带来了很多快乐。他对思顺们说:"思永每次回家和我谈谈学问, 都极有趣。我想再过几年,你们都回来,我们不必外求,将就家里人每星期开一次'学术讨论会',已经不知多快乐了。"(同上,79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