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老道士入定良久,却恰在这时出定起身,守仁觉得倒是个缘分,赶忙上前拱手:“道长好坐功!在下也好道术,想与前辈谈论一二,不知可否赐教?”
像这样的问话,老道士已经听过无数次了。见对方是个年轻人,口气挺大,话又说得挺酸,丝毫看不上眼,哪有功夫跟他废话?随口说:“道法无常,随心是化。你若有心,自己找一本《道德经》去读吧。”
“《道德经》晚辈早已读过了。”
“不妨深读。”
老道士的态度分明是在敷衍。要是一般的年轻人,没什么道性的,听人家把话说到这儿,也就走开了。可王守仁却是个豪放不羁的人,口快心直,见老道士不肯直话直说,反拿这些闲话儿来哄他,心里有点不高兴,想也没想,冲口而出:“依在下看来,《道德经》里不过是些大白话!”
老道士一愣:“怎么讲?”
“天下间越是大道理,就越浅近直白,老子的道德真经当然是一番大道,所以它一定就是大白话。”
守仁的这句话虽然说得冲动,可是在道家的高人听来,这一番话却直入楼观,内里颇有味道。老道士心里暗暗吃惊,脸上一点儿也不带出来,微笑着说:“若是白话,为什么世人都读不懂?”
老道士这一问半是有心,半是随意,守仁却把人家的话认真起来,略一沉吟:“道长所说晚辈也曾想过,世人未必读不懂《道德经》!他们都说读不懂,其实是自己吓唬自己,以为读得明白就不是神通了。又有一些人,心思虚伪,生怕自己说‘懂了’,别人要笑他狂妄,所以就算有了心得也不敢对别人说,甚至转过身来硬逼着别人也和他一样装假,说‘不懂’,人家说‘懂了’,他就要去笑话别人。这么闹来闹去的,越到后世,人们越不敢说‘懂’,结果把一本好书弄了个‘玄而又玄’,反而扔在地上没用处了。”
别看守仁年轻,这一番话却说得老道士连连点头:“有意思!依你说这《道德经》你是读懂了的,能讲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