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五子长得很小巧,也很俊秀,但无论怎么看,都缺少一点福相,不知是不是李夫人怀胎时仍然常为取悦皇上而热烈起舞,她早早动了胎气,孩子未足月生产,落地时只有四斤。
李家兄弟们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到处宣扬这孩子生下来有多少异征,说是出生前曾有黑龙入殿,又曾见满壁赤火,还有不少外郡的高官们及时送来了祥瑞之征,歧山下见了麒麟,淮河边出现了蛟龙,李家的原籍中山,也有凤凰飞临。
皇上登基快四十年,手下换过了四代外戚,如今,善于审时度势的外官们都看了出来,霸天下的那个女人,说不定就快要从卫子夫换成李燕然。
皇上倒是很坦然,他仔细地看了看那襁褓里的孩子,叹了口气说:“罢了,这孩子身子骨儿太单薄,着人以后多看顾着点,别学骑射,也少读点书,他是朕的晚生子,先天本来就弱,不要跟哥哥们比。”
李广利自是极不服气,不服气也没办法,这孩子从生下来就靠人参熊胆吊着命,不时地把脸憋成青紫色,眼睛翻白过去,吓得嬷嬷们和奶妈们连声尖叫。
我怀疑李夫人是保胎药吃多了,那些建章宫的方士们,一个个要讨新夫人欢喜,隔三差五地进些新炼的丹药,说这个可以让胎儿骨血强健,生下来就不同凡响,有天子之相,说那个可以让胎儿天纵英明,将来文功武治,还要在六代汉皇之上。
她也就欢欢喜喜地把一枚枚五颜六色的丹药尝了个遍。
奚君有时候看李夫人痴心得厉害,摇头叹息道:“陛下干脆下道谕旨,不准那些方士向未央宫乱进丹药,万一李夫人吃错了药,生下个傻子怎么办?”
我苦笑:“傻丫头,你没听那些方士说么?这些丸药,能保她生个英明神武、上应天兆的皇子,能保她生个强爷胜祖的圣君,我若下这道谕旨,岂不是成了李家人的眼中钉?”
皇上打发使者带了千斤黄金和贵重的金马,去大宛购买“天马”,以备将来西行之用。
孰料大宛王毋寡及贵族并不肯买汉使的账,汗血马是大宛的国宝,多少钱他们也不愿卖出去。汉使大怒,利诱不行,仗着大汉军威,口出大言威胁了一番,还当着大宛王的面椎破了金马。
大宛王既愤怒又生贪念。
他与手下秘密商量说,从大汉至大宛道路遥远,中间又多是沙漠戈壁,荒无人烟,汉使西来,无处补给,手下饿死病死大半,就算得罪了大汉,大汉国也无法发兵征打他们。
因此之故,大宛王派人装成盗贼,杀了汉使,截下黄金,抢走金马,枉派人带重金跑了一场,皇上痴盼一年,却连半根汗血马毛也没得着。
皇上这辈子,打二十四岁对匈奴宣战起,就没再把任何一个异邦放在眼里。
前几年楼兰国劫杀汉使,又为匈奴当耳目,得罪皇上,皇上派浞野侯赵破奴以七百骑直捣楼兰国都,生擒了楼兰王。
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虽然大宛距离大汉足有万里之遥,皇上仍然拜李广利为“贰师将军”,领劲旅六千骑、健儿数万,远征大宛。
李广利在殿上陛辞时,慷慨激昂地道:“臣定当殄灭异族,夺回天马,建前古未有之奇功,报效皇恩!”
皇上也激动地许诺,若是李广利夺来汗血宝马,定会升他为大将军,不逊于卫青、霍去病之遇。
大宛,匈奴。
一个是只有几十万人的西域小国,军队尚不满万人;一个是人口数百万、能征惯战、铁骑横扫草原、令所有西域王国臣服、曾将高祖皇帝三十万大军困了三天三夜的强族。竟然这军功也能相提并论。
连皇上自己都说,只要发三千汉兵,以强弩劲射,大宛国指日可下。
这侯封皇上是给定李家了,只是大汉家法,异姓无功不得封侯,所以,这“天马”,这万里之外的小国大宛,实是李家晋身之阶。
贰师将军信心百倍地出发了。
我听说,出发前,他与李夫人饮酒为誓,一个要做卫青再世,一个要成为卫皇后第二,生了一个病皇子没什么,反正李夫人尚不足二十岁,还有的是机会。只要贰师将军能胜利凯旋,他的侯位和大将军之职,足以撼得动卫家的根基。
只是他们想不到我也想不到的是,李广利这一去,就是好几年,他迟迟逗留在玉门关外的漫天风沙中,苦苦眺望着长安,却无法回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