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15·贰师将军
几乎是一转眼,李家的人就布满了朝廷,李延年、李广利、李季,全都成了天子近臣。
我不清楚皇上打算把他们派在什么用场。
李延年精于音律,举世无双,他和李夫人从就在丝竹歌舞中长大,每一个毛孔里都流淌着角徵宫商羽的音韵。
我也是讴者出身,当初在长安城的侯府家乐班子里,还曾小有名声,但论起音律和歌舞,我对他们兄妹只有自认下风。
就算是能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乐师师旷复生,最多也不过是李延年这样罢了。他曾将博望侯张骞带回来的西域音乐全都翻成了新曲,刹那间传遍全国,令多少公侯士人如痴如醉,十三州几万里路上的驿馆酒店,到处都回响着那新翻的西域之声。
他的两个弟弟也差不了多少,李季只有十五岁,年少清秀,口才便给,颇受女人欢喜,常常在明光宫里教授宫人歌舞,李广利十九岁,在哥儿三个里,数他的外型最雄壮有力,可隐约也带着三分脂粉气。
我见过李广利在马场上炫耀骑射之术,他的骑术不知是何人所授,看上去既疾速又花哨,什么镫里藏身、凌空反骑、马腹射箭,漂亮是足够漂亮了,只不知临敌有什么用处,依我看来,他更像是骑着马在舞蹈。
卫青和霍去病当年都曾任骑奴,他们和李家哥儿一样,识不了多少字,当了将军后,皇上曾命人教授他们《孙子兵法》,可霍去病一口拒绝了,说打仗应当临敌自谋机变,不必死读书。
勇气、锐气、天赋和强大的自信,我们家的这两个男儿无人可以超越,即使是卫伉和霍光他们也不能。
皇上如今就指望这能歌善舞的一家兄弟为他征服那些与匈奴仍有勾结的西域列邦。
自博望侯张骞出使西域以来,皇上才知晓原来西域三十六国物产丰饶,应有尽有。
细君公主嫁往乌孙国后,派使者贡来十匹罕见的西域良马,恰好建章宫的方士们刚刚用《易经》卜得一卦,称“神马当从西北来”,皇上大喜,以为这正是即将遇仙的吉兆,他将这些乌孙马名为“天马”,放养在上林苑中。
可不久,一个叫做“暴利长”的敦煌人,因罪当诛,为了赎罪,他在玉门关外捕得一匹汗血宝马,献给皇上。
这种马头细颈长,四蹄强健,一旦奔跑起来,浑身会沁出血点般的汗珠,神骏无比。皇上一见倾心,当即将乌孙马改名“极马”,认为汗血宝马才是真正的天马。
暴利长说,这种汗血宝马产自一个叫“大宛”的西域小国。
大宛国与乌孙国相邻,人口只有数十万,国内有个叫做“贰师城”的城邦,城外高山上有奔跃如飞的野马,最好的骑手也套不住它。
大宛人在春天晚上把五色母马放置山下,野马与五色母马交配,就会产下汗血宝马,此马肩上出汗时殷红如血,胁如插翅,日行千里。
皇上闻言,欣喜若狂,特地做了一首《天马歌》:
太一贡兮天马下,
沾赤汗兮沫流赭。
骋容与兮万里,
今安匹兮龙为友。
皇上早已征服了四邦,安定了诸侯,如今唯一的梦想,就是和周穆王一样,乘着八骏之车西征遇仙,他访仙问道多年,从来没见过半点神仙的影踪,只有这汗血宝马,如此真切地呈现在他面前,让他以为自己几十年求仙的诚意,终于感动了上苍。
李夫人的儿子刚刚三个月,皇上给他起名为“刘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