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考上大学不是他的功劳,但毕竟是他给我们带来的好消息。
忽然想到小说里或戏台上差人高喊“恭喜老爷中举”之类的画面。
这下好了,城市定了,学校定了,专业定了。
北京,北京语言学院,外语系,英语专业。
从未离过家门,这次真的要单飞了,飞得还挺远。
清晰地记得有时我会自己一个人躺在有蚊帐的床上,开始畅想未来大学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呢?听说大学里没人天天来催你做作业了,不用天天复习了,听说大学里的生活十分丰富多彩,听说大学里最看重的不是学习成绩,而是你的综合能力,听说……
畅想了很多,最后暗下决心,大学一定要好好过,我要参加各种活动,充分发挥我的各种能力。
在高中要拼高考没办法,大学了,终于有机会了。
我没有想过这样的决心会让我付出什么代价。
火车启动了,人生的新阶段开始了。
一路无话。
第二天到北京,拖着大包小包走出火车站,内心有点小激动——北京,我来了!
几年后有一部热播剧《北京人在纽约》,由姜文扮演的王启明初到纽约的时候也来了这么一嗓子:纽约,我,王启明,来了!初到某地心中又有点踌躇满志的时候是不是都会来这么一下子不得而知,但对我来说兴奋是一定有的。
义乌人在北京。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心里就不时冒着一点小冲动,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从小就在父母的安排下按部就班地生活,这次终于冲出了鸟笼,恨不得还要再来另一嗓子——我自由了。
殊不知自由和责任是相互关联的,自由大了,身上的责任也就大了,自己“自由”做出的每一个决定所引发的结果都要由自己来承担,这就叫自由的代价。但更多的时候,我们只看到(或是只愿意看到)自由的部分,而有意无意地忽视了“责任”的部分。
刚下火车当然想不了那么多了,那时候想的只是怎么才能到学校。因为比学校建议的时间早了一天来北京,北京站口还没有学校安排来接站的人。不过还好,录取通知书上说得很清楚,先坐地铁到西直门,然后换乘375路或坐地铁到积水潭然后换331路公交车。
按图索骥,照章办事。
去西直门。
找地铁没什么问题,出了火车站就能看见地铁站。问题是到了西直门从地铁站口出来后,转向了。如今著名的西直门桥那时候还没有改造,我也还没听说版本众多的关于西直门桥如何绕晕各路神仙的故事,但看来西直门容易转向的传统由来已久,我也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了一把指示标志不清带来的严重后果。
想到了父亲N多嘱咐中的一句:“路在嘴下”。决定一试。
背着我的行李包和两床棉被外加一个收录机,我站在路边准备问路。
拦住的是一对母女,情急之下也不知道如何称呼,张嘴来了一句“师傅!”
一定不是最合适的,但doable(可行)。
母女很热情,告诉了我正确的方向,我也经历了“自由”之旅中和陌生人的第一次亲密接触,独立完成!
顺利坐上了375路公交车抵达学校,可问题是学校第二天才正式报到,当时学校没人接待。
怎么办,去哪儿?晚上住哪儿?
磨磨蹭蹭地来到了男生宿舍,居然碰到了一个义乌老乡,87级的,他非常热情地把我安排在了他隔壁的一间宿舍。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每次想起刚到学校的这段经历我都颇为感慨。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对于新生来说,如果这时能有人帮一把,带一下,胜造七级浮屠。
后来去英国留学,临毕业时看到一群下一学年的中国同学已经提前来到学校,我曾主动上前问他们是否需要帮助,说我可以帮着介绍一下学校的情况和他们将要生活的小镇的情况。我并不知道他们是否需要帮助,但这是我刚去一个新环境时希望得到的帮忙,我只是根据自己的经验以己推人而已。
有的时候我们只是需要稍稍地伸一把手,于受助者来说却无异于雪中送炭。
感谢乐于助人的87级老乡。
晚上睡觉前无意中听见我借宿的寝室里有两位高年级同学在进行一次感情生活卧谈会,谈论的话题无非是其中一个男生很苦恼,拿不准正在交往的女生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要分手啊还是对哪儿不太满意啊还是别的什么意思。对此事的前因后果全然不了解且从未谈过恋爱的我居然还时不时地插上两句,堪比几年后在电台当客座主持人时以一个学生身份在热线节目中倾听听众诉说家庭情感困惑。
后来这个男生有没有解开心结不得而知,唯一记得的是当时得到的印象——大学生活真的很丰富啊!
第二天,正式报到。
我是一名大学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