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想起,一个曾经经常出入父亲别墅,名叫涩田的书画古董商是我学校的担保人。这个叫涩田的人,和我是同乡,常常拍我父亲的马屁,是一个长得又矮又胖、年届四十的单身男人。他的脸,特别是眼睛,与比目鱼十分相似,所以父亲总叫他“比目鱼”,我也就跟着那么叫惯了。
我借助警察的电话簿,查到了“比目鱼”家的电话号码。我拨通了电话,请他到横滨检查局来一趟。没想到“比目鱼”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说起话来竟然趾高气扬的,但还是答应了我的请求。
“喂,那个电话话筒还是消毒一下为好。没看见他咯血了吗?”
当我回到特别看守室坐下之后,听见署长正用大嗓门吩咐警察给电话话筒消毒。
午饭以后,我被他们用细麻绳绑住胳膊,与一个年轻警察一起乘坐电车向横滨出发了。尽管他们准许我用斗篷遮住捆绑的麻绳,但麻绳的一端却被年轻的警察牢牢地握在手中。
不过,我并没有丝毫的不安,倒是由于警察署的特别看守,反而对那位老警察依依不舍。哎,我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呢?被作为犯人捆绑起来,竟反而觉得如释重负,万般惬意。即使此刻我追忆当时的情形,我还依然乐不思蜀。
但在那一段时期所有令人怀念的往事中,唯有一次悲惨的失败记录,它令我不胜汗颜,终生难忘。我在检查局一个阴暗的房间里接受了检察官简单的审讯。检察官年纪有四十岁左右,看起来像是一个性情温和、不乏气度的人(倘若说我算得上美貌的话,那也无疑是一种淫荡邪恶的美貌,但这个检察官的脸上却萦绕着一种聪慧而且宁静的氛围,使你不得不承认那才是一种真正的美貌)。所以我情不自禁地彻底放松了警惕,只是心不在焉地叙述着。突然我又咳嗽了起来,我从袖口掏出手绢,蓦地瞥见了那些血迹。顿时我涌起了一个浅薄的念头,以为或许我能够把这咳嗽作为一种筹码来进行讨价还价。
“咯,咯咯”我夸张地大声假咳了两下,用手绢捂住嘴巴,顺势悄悄斜眼瞥了检察官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