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并没有花多少时间去观察男人。女人自然使我更感兴趣。我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想看看她们罢了。但是挤在姑娘们中间——姑娘们不断地进来,舞厅都快挤满了——却使我感到无比兴奋。我想起了不少五花八门的故事,都是和这种舞会有关的,学校里不少同学的哥哥在当兵,一回家休假这些当大哥哥的就吹一遍他们在驻地如何同女人鬼混,听得弟弟目瞪口呆,羡慕不已。有些故事或许并非完全捏造。想想看,成千上万个青年女子,不管有没有结过婚,一下子被夺走了心上人,你总不能指望她们个个都安分守己地做针线度过漫漫冬夜吧。不过,毫无疑问,故事一传开,便少不得要添油加醋。当弟弟的回校后,不用多久,毛头小伙子的想象力就占了上风,添枝加叶的地方越来越多。这类故事我听过不少,往往信以为真,结果呢,我就变得特别大胆,特别急切,忙着要挤到姑娘中间去——一进这扇门,我似乎便说不上是白璧无瑕了。
那些女子自然也是五花八门的。有的外表就像常见的英国姑娘,她们一心爱家,生活上循规蹈矩,每天去办公室上班,回家后帮助妈妈操持家务,想的不外乎是找个丈夫。另一些人虽然相差无几,但看来却比较大胆;尽管和前一类人目的相同,但还不像她们那么一门心思,只要有什么开心事,她们也还高兴凑趣,年纪大些的人不算多,脸上的神情分明表示她们所来自有打算;丈夫到开罗当兵去了,孩子有老奶奶照顾,家里冷静得熬不住才上这儿来消磨。还有一些是那类不学好的十六七岁的姑娘,看来她们倒也相当认真,不过这种看法不一定靠得住;其中有一些人一定是装腔作势,真谈到正事,她们溜还来不及呢。
我倚着柱子站着,就这样将她们一一归类,真是自得其乐。我进门时一组乐曲刚奏完,乐队休息,但这时却突然又吹奏起来。自然,甚至就在当时我也听得出来,他们奏得一塌糊涂;不过,在那时只要亲眼看着乐队演奏,我就觉得是一种享受,因为爵士乐就是这些乐器奏出来的呀。低音提琴和鼓声一响,我再也熬不住,便挤到乐台跟前去。
台前照例聚着一簇人在看乐队演奏:几个像是终日浪荡的姑娘,一两个年龄很轻的士兵,还有几个同我差不多的年轻人。在这中间,有个女人年纪比较大,至少有三十岁光景。她抹了不少脂粉,头发染成红色(现在我知道了这是用散沫花染的);她鞋子鞋带很长,在前面打了个蝴蝶结,又绕到小腿肚上。我注意到她,不仅是因为在乐台前那一群人当中她年纪最大;还因为在场的女人中,她可以列入最轻佻放荡的那一类中去。
我和大家一起站着,边看边用脚打拍子。过了一两分钟,我的手也痒了起来,心想要是让我坐到钢琴前,我一定能弹得好得多。并不是那位钢琴师太差——问题在于他对乐曲的理解太肤浅。自然,乐队中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有一个家伙尤其如此,他大约四十五岁,硬硬的头发翘了起来,戴着钢丝眼镜,神气活像是狄更斯小说中的职员。他在吹次中音萨克斯管,记得当时我就奇怪这么个角色怎么会跑到舞厅里来演奏。他简直把这当成一种机械劳动,双眼紧紧盯着乐谱,分毫不差地吹着每个音符,那副得意劲儿就像是在操纵一台切肉机切咸肉一般,偶尔哪个年轻的同伴离了点谱——并不是乱吹,只是稍稍发挥一下——他便呆呆地瞪着乐谱,等同伴回到谱上来。他们大部分人都是这样,不过这个老家伙给我的印象要算最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