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死父亲》第二部(7)

不错,要是我还没有扔掉希腊文法,我很可能会这样做。但这一回可得真真实实干一场了。我再也不能麻醉自己。在电影院里,你倚在软软的坐椅上,让别人替你生活,仅此而已。父亲替我安排的正是这样一种生活。他这辈子还不全是由别人在替他生活吗?结果呢,他的感情生活萎缩了,希腊文学主宰了一切。不,天知道,还不是文学,古希腊人只要出其不意地用那个早已作废了的字母就可以把他当孩子哄,语法就足够了。

我跨上了台阶。

我掏出大约半个克朗,买门票走了进去。这里的气氛真有点可怕,我只觉得像是被谁迎面打了一拳似的,不过我没有后退。电影院虽然比较高雅愉快,但这儿却是真实的生活。房里另一头远远传来一阵刺耳的乐声,那可是真实的人在吹真实的乐器;房里一阵阵的声音,像是一群大象在沙地上行走,那可是真实的人在跳舞。这儿的嘈杂声、臭气、烟雾都来自在场的男男女女,再真实也没有了。天哪,我是多渴望接触现实呀。

时间还早,舞厅里还不十分挤,但在我看来,这狂热的场面,这乱哄哄的人群已是够激动人心的了。我觉得既内疚又得意,尽管照年纪大一些的人的标准来看,我并没有什么事可以内疚或得意的。我并没想要干什么,例如,我根本没有想到要走到哪个姑娘跟前去邀她跳舞;不说别的,我根本就不会跳舞。只要站在一边看看就够了。我觉得自己在观察生活,像是到了鸦片窟里一样。

我见到的这个场面,战时的军人个个都很熟悉。在一个中等城市里,大多数青年男子都上战场了。尽管军队也征召女兵,但大多数姑娘仍然在家。附近大军营里的飞行员、士兵觉得寂寞,一有机会,晚上就跑出来散散心。其实,军人只占男客的半数。城市不算小,还有不少工厂,有好些男子服“预备役”。我立刻就注意到,在场的本地居民对待军人态度十分自然,并不因为自己没去当兵而觉得问心有愧,低人一等。这是在他们自己的家乡,这舞厅是本城的,姑娘们都是本地人,他们自然有权在这儿玩。那时我只觉得有点怪。战时我和成年人接触很少,我本来总以为,在军火工厂干活的人不冒一点儿生命危险却挣着大钱,见到了当兵的他们该毕恭毕敬、感激涕零才是。自然,回想起来,我明白他们也只能采取我见到的那种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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