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响了一声,又打开了。不,我想。可别再是他。还好,这回不是他;来的是艾莉诺姑姑,她嘴里嘀嘀咕咕的,神情焦急不安,却又无比慈和。
“出什么事了,杰里米?”她走到我跟前问。
“没有什么呀。”我回答,脸朝一边别了开去,因为我还没来得及擦眼泪呢。
“那么你为什么不来喝茶呢?”她问。
“我只是不想喝。”
她将手搭在我肩上。我只觉得像是被马咬似的,别扭极了。我极力忍住,才没用力挣开。
“杰里米,”她一本正经地说,“你爸爸为你着急呢。”
够了。他?为我着急!这太过分了。即使在当时,我也能像今天这样看得十分透彻:他着急的并不是我,而是他自己。他担心自己这个儿子会不学他的样。他从来没有好好看过我一眼,根本不知道我这个人配不配他着急担心。
我不想多说,只是把凳子转回去,站起身来。我望也没望艾莉诺姑姑一眼,便顺手捡起上衣,径直走出门去。
“你到哪儿去?”她大声问。同时,我又听到父亲在书房里大叫:“杰里米!”
往前走,我想。走你自己的路,见你的鬼去吧!
走到外面路上,仍然听到小鸟的啼鸣。天气很暖和,太阳刚下山,我突然明白了自己想干的事。
我急步走着。这条路上有公共汽车。但每当我经过车站回头望时,总不见有汽车的影子。我可没法站下来候车,我的心像是要炸裂开来。这一来,就在我匆匆往前赶的当儿,有两三辆汽车从我身边驶过去了。这再次证明耐心等候的人终究占先,让这种人噎死才好呢。
就这样,我步行赶着路。先走过绿荫覆盖的街道,两旁都是花园住宅,十分安静;接着好几条街两边便都是些小屋子,没有花园;再下面几条街道两旁都是些破破烂烂的小铺子,卖些蹩脚糖果、牛肚和旧衣服;再下来的街道便有了电影院、大商店和办公楼。我这是到了市中心,那里有个跳舞厅。
对不起,我是说“舞场”,不是叫“奥林比亚”,就是叫“广场舞厅”,或者诸如此类的名称,我记不清了。它就在市中心,我曾在晚上经过这里好多回,总看见不少男女进进出出,其中很多男人穿着军服;还有些头上抹得油光、身穿有垫肩的衣服的家伙懒洋洋地倚在门口。有时候,我路过时门恰巧打开,就可以听到从那里面传出一阵铜管奏出的老舞曲。
我怎么会径直走到这儿来呢?我对这儿并不抱什么幻想。我知道,这个地方乌烟瘴气,令人生厌。要是为了对那沉闷无聊的生活表示反感,想找个地方散散心的话,何不去看一场好看的电影呢?——痛痛快快地大笑一场,或者痛哭一阵,把烦恼忘却一两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