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死父亲》第一部(10)

“女士,我真不愿意惹您难受,”莫特太太说,“不过您大概还没有看到这上面的东西,我想还是由我拿给您比较好些。”

“要给我看什么?”我问,又急又慌,几乎要掉泪。

“女士,您瞧,就在中间那几版上。”莫特太太口气温和地说。她心地真好,我相信,她所以亲自把报纸拿来,是为了她可以给我安慰,免得我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

我打开报纸,那篇报道赫然就在眼前。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刻我精神上所受到的打击,就像兜头吃了一闷棍,我惊得目瞪口呆了。我简直没法看清那段文字——说真的,直到今天,我也没弄清那段文字的确切内容。我只记得一行黑体字大标题:“伦敦的罪恶行当,人间耻辱”,另一行标题写的是“罪恶渊薮”什么的。再就是两张照片,一张上是一个穿得很不像话,或者干脆说几乎没穿什么衣服的姑娘;另一张照片故意排在前一张旁边,上面便是正在弹钢琴的杰里米,他双眼正好直视镜头,还有其他的什么消息,我就看不清了。我只是模模糊糊地看到杰里米照片下面有一行说明,介绍这就是某处的钢琴师,自然要添上一句话说明此人之父系大学教授,从小家教甚严云云。够了,我没法再看下去了,我把报纸还给莫特太太,手足无措地站着,觉得整个人都瘫软了。

“别急,女士,别急,”莫特太太想安慰我,“这事可太突然啦。来,我煮杯茶给您。”她顺手拉过一张椅子扶我坐下,然后走过去把水壶放到炉子上。好在她知道放东西的地方,上午我们做家务休息时喝的茶常常是她煮的,所以就不用我费神了。不过,即使她是位生客,我也一定会让她在厨房里东找西摸乱折腾,我自己是一点劲儿也没有了。

莫特太太没有待多久,她倒了杯茶给我,告诉我说水壶还在炉子上,如果要茶的话可以再去倒;接着她折好报纸,又说了一遍,她认为这事还是由她告诉我比较妥当,她要我别担心介意,然后便走了。在她面前,我强忍住悲伤,不让她看到自己哭泣。我也真傻,在这种事上还死要面子,不肯在别人面前掉泪。莫特太太自然明白,等她一走,我一定忍受不了。果然如此,等她出了门,我便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至于我究竟为了什么事这样伤心哭泣,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原因真是错综复杂,这个打击对我来说,实在太大了。对阿尔弗雷德也是这样;我又想到这一来我们的处境就更困难了,阿尔弗雷德非常珍惜清白家声,可是如今科尔曼家竟然出了这么一件丢人的事。不过,使我最伤心的还是杰里米,他在我的印象中还是个小孩,长着一双大眼睛和小狮子鼻,头发乱乱的,小手小脚,十分可爱。我坐在厨房里,哭了又哭,面前还放着那剩下的半杯茶。

要不是突然听到过道里传来阿尔弗雷德的脚步声,我还不知道会哭到什么时候。我知道他准是来找我的,他平时很少来厨房,只是在有话同我说时才进来。

我急忙跑到水槽前,绝不能让他看见我这副模样。我匆匆忙忙打开水龙头,拼命把冷水往脸上泼;接着我又顺手摸起毛巾往脸上擦,就在这时,阿尔弗雷德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是你吗,阿尔弗雷德?”明知是他,我还是问了一句。

一定是我说话的声音露了馅。人哭过之后,喉咙里总像哽着什么似的。那时,我说话的声音一定很不自然。我只知道阿尔弗雷德走到水槽边,站在我身后看着我。我怯生生地用毛巾掩住脸,使劲地擦过来擦过去,尽管面颊上早已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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