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戌年三月初八,杨度正式进入贡院参加考试,前前后后历时十余天,考了十三场。其时,灯光帘影,万户寂然。各路士子在考卷上较量,让杨度生出“文场而有武营之象”的感慨。杨度自乙未( 1895)会试落第后,已有三年不曾作八股文。这次遂避生就熟,首场三艺用骈文;次场诗题本是杨度的拿手好戏,亦以骈文应之;第三场经题,杨度仍“以五篇骈文了之”。经题试后,杨度早早地出场了,以至于让向来考试极快的北方人都感到吃惊。考试间隙,居然独自一人出城听戏,好不潇洒。三月十四,再次入场考策论。题目来了,杨度一看,皆不甚了解,只得仍以词章作骈体策。
考罢回寓,听友人说十三艺全散与十三艺全骈皆违犯了科场条约,杨度已知自己不能中试,但仍心存希望,不改在京城生活的乐趣。其时正值“首夏清和,芳草未歇”,遥想出京道中,正多乐趣,心往西湖、庐山矣。在等待放榜的日子里,杨度拜亲访友,谈论国事。对于当时风头正健的康长素极不以为然,又以广东人知道自己在长沙驱逐梁启超而自豪。
闰三月十二,终于等来了这次会试的录取名单《题名录》,同门夏午诒榜上有名,杨度 “竟不中”,名落孙山。虽是意料之中,仍不免失望,只得叹息主考官有眼无珠。
科举考试是古代读书人仕进的最主要的一条路。君不闻“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之说吗?说的就是科举考试可以在一夜之间改变一个人的身份。科举考试无疑是比较公正的,但刻板的考试程序、僵化的选拔标准,有时也会将真正的人才拒之门外。一般情况下,科场失利,考生只能认命。可是,杨度自认为有济世之才,他怎能甘心失败?他得另谋出路,寻找仕途的捷径。
本来,按照王闿运的教诲,实施帝王学应当欲擒故纵,身怀绝技,而不轻易逞才露己。传统读书人讲究的是“只闻来学,不闻往教”,意思是说自己有学问,别人来请教,就教它,不宜主动推销自己的学识。中国人最讨厌的就是“好为人师”。君子嘛,要矜持一点。王闿运给杨度设计的职场规划是,先寄情山水,再等待时机,再出山为相。这就像一位啸傲山林的隐士突然会巧遇刘备,一而再、再而三拉他出山,这位隐士却又摆出一副山野村民不识世务的样子,摆够了谱才翩然而出。一巧遇、二摆谱、三出山,这是实施帝王术的三部曲。杨度进京之初,也是遵照这个模式进行活动的。他高视阔步,常徜徉于公卿之间,“余诚不足为帝师,自鸣曰:然有王者起,必来取法道。 ”我是没有资格做帝王师的,但有那么一天,或许别人就会向我请教。这话一则要自我表扬,自我推销,一则要矜持摆谱,君子之风。可是,同在京城的康有为等人就不同了。当时正是维新运动的前夕,康有为自封“素王”,轰轰烈烈 奔走于权贵之门,宣传自己的变法主张,成为引领变法思潮的风云人物。这里解释一下,什么是 “素王”呢?就是无冕之王,有德无位之王,没有王位而有王德。在历史上,孔子曾经被今文经学家们封为 “素王”。康有为在晚清倡导孔教,是以孔子的继承人自居的,长于素王,故号长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