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燕南园57号的冯友兰(10)

就在这段时间里,冯友兰的前列腺出了问题,几经周折才动了手术。他出院的第二天便被勒令参加批斗大会,只得挂着尿瓶子前去。批斗完了还要游街,大约是因为他的模样太惨了些,居然免遭此难。

但是,正所谓“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真正的苦难才刚刚开始。冯友兰的工资被扣,每月只发极少的生活费;家里的大部分房间被封,东西都无法使用,有一次他被揪去批斗,因天气很冷,只得披了一条麻袋御寒;他的子女受到株连,任载坤也被罚打扫卫生。接着,一些其他的住户纷纷挤进燕南园,冯友兰的57号院最多的时候竟住了6户人家。

不久后,冯友兰被关进“牛棚”隔离审查,任载坤既担心他的身体,又担心他的安全,为了能见到他,便于每天午饭前到“牛棚”附近张望,看到冯友兰排在“牛鬼蛇神”的队伍里出来吃饭,知道他又活过了一天,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下。她常去的地方有几块石头,冯友兰称其为“望夫石”。

时间到了1968年秋天,冯友兰突然被释放回家了。事后他才知道,自己命运的突变是源于毛泽东的一段话。在不久前的一次中央会议上,毛泽东说:“北京大学有一个冯友兰,是讲唯心主义哲学的,我们只懂唯物主义,不懂得唯心主义,如果要知道一点唯心主义,还得去找他。……这些人都是有用的,对于知识分子,要尊重他们的人格。

随着冯友兰境况的改善,燕南园57号小院的情况也开始有了变化。那些硬挤进来的住户陆续被迁走了,院子基本恢复了原状,而且还被列为“开放户”,也就是可以允许外宾或华侨进入的住户。

“文化大革命”波澜起伏,“林副统帅”的自我“爆炸”,引发了1973年的“批林批孔”运动。经历过无数次政治运动的冯友兰,在持续多年的自我批判和自我否定之后,已经被磨去了棱角,丧失了基本的自信,他判断事物的标准只剩下了简单的一条:跟着毛主席走、跟着党中央走、跟着革命群众走,“毛主席党中央一定比我对”。因此,他积极参加了“批林批孔”运动,写出了若干批判孔子的文章。他的表现得到毛泽东的赞赏,还被戴上了北大、清华两校大批判组“顾问”的头衔。经历过“文化大革命”的人都记得,那个化名“梁效”的大批判组是一个了不得的写作班子,它的文章是指导运动发展的纲领性文件,无人胆敢违抗。

作为一位深通儒学的大师,居然积极加入所谓的“批孔”,是一个荒唐的时代悲剧。因此,1976年“文革”结束后,冯友兰再次受到批判审查,就并不奇怪了。但是,这种批判审查、有许多过火的地方,他的电话被拆走,抄写稿件人的工资被停发,国际会议不许参加,外国友人来访不许接见,全国政协委员的资格被取消……还有人捏造事实,极欲置其于死地。就在这时,与他相濡以沫近60年的夫人任载坤不幸病逝,使他在凄苦中又平添了更大的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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