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抚摸一场婚姻(2)

然后胡运听完了花青讲的这个事。一个女子经常在河埠头洗青菜,其实她不光洗青菜,她洗衣服,淘米,洗被单,洗所有家里需要洗的东西。但是,那次女子洗的是青菜。她把一棵棵青菜的叶片扳下来,她听到了青菜的四肢离开身体时发出的痛苦喊叫。她把青菜整齐地放在小而干净的竹篮子里,像一群排得整整齐齐睡着了的孩子。那个时候她的心情很好,所以她哼了歌。哼的什么歌,她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她只记得那天有一个人站在了石桥上,那是一个男人,男人是偶尔经过这座桥的。男人听到歌声就站在桥上听,一听两听就不想走了,像一座桥上突然长出的一棵小树一样。男人站在不高的桥上,用目光织成一张铺天盖地的网将她罩住。男人看到了女子腰部露出的一小片皮肤,那是白而细腻的皮肤,月牙形的皮肤,容易使人产生联想。男人看着女子浸在水中的双手,那双手从水里起来,像一条突然从河里一跃而起的白鱼。那双手又浸入水中,一棵鲜嫩的青菜被手撕开了,流淌着看不见的鲜血。男人看着女人的长发,那是乌亮的年轻的长发。看着女人圆润的肩,在轻微的动作。看着结实的背,纤细的腰,还有因为蹲着的缘故,而显得浑圆如一只桃子的屁股。这个女子在河边用身体一不小心勾勒出一种完美的线条,令一个男人站在桥上发了很久的呆。男人看到女子的屁股,像一只大肚细腰的花瓶。男人喜欢上了这只花瓶。

女子离开河埠的时候,抬眼看到了桥上的男人。女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想到刚才一定有许多目光争先恐后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她下意识地用一双湿手拉了拉衣服的下摆。然后她把一条河沟抛在身后,拎着一小篮子的青菜离开了埠头。男人用目光送着女子离去。那天男人在桥上一直站到黄昏,有时候他望望水面,有时候望望一叶乌篷轻快地经过桥下,有时候他抬眼望望天空,有时候他偷偷笑着。男人后来让一个叫段四的人来到了女子的家,段四是这个男人的管家。段四不太说话,只是脸上永远挂着微笑。他把许多钱放在了女子的爹和娘面前,放在那张有些油腻的小方桌上。然后段四就看着那台小巧的轧棉机,他好像对轧棉机产生了兴趣,走过去这儿摸摸那儿摸摸,并且一只脚踏到了踏板上。轧棉机响了一下,在很安静的小房子里显得很突兀,把段四吓了一跳。后来段四离开了,离开之前他问傻愣愣坐在桌边盯着一堆钱看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愿意吗,你们愿意把女儿嫁给宋祥东做三房吗?

女子看到爹和娘都很坚决地点了一下头。女子的心里就笑了一下,她想哭,但是她没有哭的欲望,只是想唱歌。她把自己靠在自家的门上,头微仰着,很轻地唱着一支歌,好像是从上海流传过来的歌曲。她的样子很悠闲,唱得很投入。她看到段四拍了拍手掌笑了。段四侧着身子从她的身边经过,段四经过她身边时停了一下步子,又仔细地看了她一眼,轻声说,怪不得老爷会看上你。然后段四就离开了。

花青说,我讲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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