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说到文学风格及其传承,他承认“其实恐怕我是受契诃夫、屠格涅夫的影响,我总觉得写什么东西,写人或写什么东西,把这个地方风景或者插进去写。人是在这里活动呢,容易出影响出效果。所以这并不是我的长处,我只是从那方面得到点启发”。当然,本民族文化传统的影响应该更多,他说“我欢喜读旧小说,我历来对一些唐人小说,短篇小说最钦佩。唐人小说这些都是几千字,《李娃传》,几千字,写那么好,《柳毅传书》、《列女传》,那也几千字,而且写得是那么荒唐的,也写得那么好”。
他曾经在1981年的一次讲话中说,“小说这个东西呀,你以各种方法都可以写,你都可以写得很逼真的。哪怕你没有死亡的经验,你写死亡,写得是非常俨然。因为什么?因为人他有一个共通性,痛苦有一个共通性”。这让我想起当代作家莫言的一篇讲话,他说在1984年曾有过一次座谈会,人们对军内年轻一代作家能否写好战争表示怀疑,因为没有亲历战争,他当时就抬杠说,怎么不行,没有听过枪声,难道还没有听见过爆竹响吗?当时许多人觉得他大言不惭,挺看不惯。正是憋了一股劲,为了证明自己,才写出了《红高粱》。这个例子与沈先生说的不谋而合、异曲同工,只是比沈先生的讲话还晚了整整三年。你说说看,到底谁更先进?
当时沈先生还说,“其实现在大家写得不满意,一写死亡就大哭大喊,没用”。“我就了解痛苦这个东西,不一定是大喊大叫。它可以以各种方式使你写得很真实的”,“我看到了有几个人要死的时候,你问问他,他笑一笑,你好像比他大哭大喊使你更加难过”。这些观察和结论,都是入木三分的深刻。
当然,沈先生是见过死亡的,见过许多死亡,曾经亲眼见过用刺刀捅死“五千人”(应该是五百人,整整一个营,此处明显系沈先生口误)。大约以沈先生这样的人生经历,后来人生中的一切坎坷也都见怪不怪了。
除去亲身经历外,沈先生看书很多很杂,他说,“大概看书看得杂一点是很必要的”,这点我也信奉,坚信开卷有益。此外,还要肯动脑筋,会思考。沈先生举过一个例子,说北京市委有个当书记的第二把手,“有个儿子,小小的,是在文化大革命时间长大的,十几岁就能看旧书,看庄子,看汉魏百家丛书。他提出了几个新问题,为什么历代的谈政治的建议什么的内容都差不多呢?这个提法很好了,证明他能看懂了。为什么,因为它封建社会嘛,要向皇帝进谏总是差不多了,就是好坏的问题:甲就说得好,乙就说得坏一点。其实它这社会就有一个共同的”。我不知道这位官二代后来有没有作为太子党而飞黄腾达,但沈先生所欣赏他的这点认识还是挺深刻的,至今仍不觉得过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