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帝的罪人与奴隶伊凡,以圣父、圣子和圣灵的名义,并未受谁的逼迫强制,精神坦荡,人身自由,立下此遗嘱。我宣布,一待上帝结束我的生命,凡属我的一切俱交给我的孩子们与我深爱的王妃。我把我在莫斯科的封邑留给我的全体孩子,而克里姆林宫,则由我的长子、莫斯科大公谢苗独自继承。”这是伊凡一世所立的遗嘱,那是六百多年前的十四世纪。在俄裔法国人费多洛夫斯基所著的《克里姆林宫故事》(马振骋译,东方出版中心2010年5月第1版)一书中看到这个遗嘱,我不禁乐了。作者说:“克里姆林宫,这座‘私人’城堡,从那时就成为永远你争我夺与残酷无情的角斗场。”
该书写于2004年,是一本获奖著作,作者那时一定不知道,在2010年8月,出现了一场克里姆林宫产权官司——本来他所言的“角斗场”是权力方面的,而今却变成克宫本身属于谁的斗与争了。8月22日中国的《参考消息》,援引英国《每日电讯报》的消息,以《俄政府陷入克里姆林宫产权官司》为题作了报道,我看了也是不禁乐了。
事情的来龙去脉,说起来也不复杂。在伊凡一世立下遗嘱两百多年后,1547年1月16日,伊凡四世在莫斯科加冕,成为俄国的第一个沙皇。伊凡四世成了俄国史上知名暴君,被称为“恐怖伊凡”。伊凡四世又称伊凡雷帝,而整个家族则是留里克家族——留里克是俄国九世纪的大公,其同名王朝一直延续至1598年,其中就包括了伊凡四世。如今伊凡四世的后代提出诉讼,要求索回克里姆林宫。代表留里克王室后裔的“王公基金会”,主张其先人一手打造这个占地二十八公顷的克宫建筑群,现在应“物归原主”。现年四十七岁、目前主持“王公基金会”的莫斯科商人库巴列夫大公说:“我想提醒俄国当局,克宫属于留里克家族。没有人向我们购买这件财产,这是以不合法方式从我们身上取走的,联邦当局不能对我们的财产享有权利。所以,我们留里克家族要求归还属于我们的财产,政府要支付非法持有我们财产的租金,以及财物赔偿。”
真是好大的口气!克里姆林宫确是历代沙皇的宫殿,十月革命后,“理所当然”地成为苏俄的党政机关所在地。苏联解体后,这里是俄国总统府,成了俄罗斯政府的代称。克里姆林宫是莫斯科最古老的建筑群,它美轮美奂,1990年被列入联合国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可现在,这样的克宫,竟然要算成是私人的,得拿回去?这真是一个天大的问题,简直是人们想也没想过的问题。
对此,俄政府当然是嗤之以鼻,狠批这官司就是一场闹剧。可是,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莫斯科一个地方法院居然同意受理了本案。更让外界跌破眼镜的是,法院还强制政府必须提供包括土地登记文件等产权证明。而令俄国政府伤脑筋的是,克宫还真是从来没有登记过任何产权!
而且,很可爱的是,俄国政府也委托聘请了律师,打官司就打官司,他们也不怕法庭上见。政府的律师倒说得很干脆:如此“闹剧官司”,不值一哂,原告方根本就没有胜诉的机会!这个“官司”的终极结果,其实我们不用去关心。我倒是希望俄罗斯政府与留里克达成一个“庭外和解”的协议,双方能化干戈为玉帛。克里姆林宫俄语原意指“城堡”或“堡垒”,显然它现在是政府的“堡垒”。作为总统府,克宫从未遭遇过什么挑战,现在对付这个“小小的挑战”,怎么应对大概不在话下。如今的克里姆林宫,其实也早就不再是始创之际的克里姆林宫了。没有官方竭尽心力的保护,此宫估计早就“宫将不宫”了。就拿二战来说,要不是当时的政府、军队和有关的“战场魔术师”竭尽全力巧妙的伪装,克里姆林宫恐怕早就被德军的轰炸机炸成齑粉了。可是现在,人家的地方法院,居然一本正经地受理这场官司,这样的举措,在某些号称“依法治国”的国度里,简直是无法想象的——他们的“下级”法院,哪敢受理此等蔑视上级的“荒唐案件”?你这个法院院长还想不想干啊?
费多洛夫斯基知道这个事情,一定会在修订本的《克里姆林宫故事》里,加上这个最新的故事,这故事也很传奇很夺人眼球。房子这个不动产,是一个人,一家人,甚至一个家族至关重要的财产,无论是自己手上购置的,还是先祖留传下来的,都是自己的家园,尤其是精神心灵的家园。但这颗蓝色星球上的一些地方,在非战争的和平时期,为什么对人家家园的“剥夺”是轻而易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