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回秦氏首次登场,自时令开端:“东边宁府花园内梅花盛开。”
刘学一见“梅花盛开”就说秦氏出身高贵。不错,梅花盛开的确气象万千,可此处明明有一条脂批:元春消息动矣。
按脂批提示,“梅花盛开”与13回秦氏预言元春“非常之喜”前后呼应,秦氏不过是元春喜事的“报喜鸟”,却无关乎她自己的出身或气象。
且说本回贾母、王夫人、邢夫人等应邀去东府会芳园赏梅。赏过梅花以后,宝玉要午睡,秦氏请命去安排,且看她有言在先:“我们这里有给宝叔收拾下的屋子。”
那屋子很正派,“一幅画贴在上面,人物固好,其故事乃是‘燃藜图’也”,讲汉代书生刘向少小贫而好学,夜读无灯,感动神仙下来点燃青藜杖为他照明。
屋内又有一副对联“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画与对联搭配,再三劝学励志,整间屋子布满儒风正气。
岂知宝玉竟不喜欢这间儒家格调的屋子,忙说:“快出去!快出去!”不得已秦氏便带他去了自己的屋子。这个意外和岔子也不算多出格,因宝玉年幼,正如秦氏所说:
“嗳哟!不怕他恼。他能多大了,就忌讳这些么?”(第5回)
此句解疑,其理自明,不需要抬出“出身高贵、气派很大”做靠山。何况当时还有袭人、媚人、晴雯、麝月四个大丫鬟及众小丫鬟们陪着,更无不妥了。
真正的不妥在于下文。首先要分清谁主动?刘学提出贾母看中秦氏出身高贵,故请她去安排宝玉睡觉,似乎主动方在贾母。
可是您看原文“贾母命人好生哄着”,命谁呢?命秦氏吗?非也。贾母是命荣府跟过来的丫鬟媳妇以及宁府做东道的尤氏。
秦氏呢?她是越过尤氏自告奋勇来任这个差使的。原文“秦氏便忙笑道……”,一个“忙”字,更见她的主动性。这个细节丝毫沾带不上出身高贵。
秦氏主动安排宝玉午睡,又带宝玉去了自己的屋子,此事对宝玉而言自然无甚不妥,但从中可窥见秦氏其人素日行止,如屋内常备的引梦香:
“刚至房中,便有一股细细的甜香袭人,宝玉便觉得眼饧骨软,连说:‘好香!’”(第5回)
脂批云“引梦香”,尚存隐讳之意,其实就与催情香无异。她那卧房艳史后文再论,如今单说“猫儿狗儿打架”的细节就深宜把玩:
入梦——“秦氏便吩咐小丫鬟们好生在檐下看着猫儿打架。”
出梦——“却说秦氏正在房外嘱咐小丫头们好生看着猫儿狗儿打架,忽闻宝玉在梦中唤他的小名。”
猫儿狗儿的话头,可参看湘莲骂东府“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66回,戚本),68回贾蓉自首“既做了不肖的事,就同那猫儿狗儿一般”。
猫儿狗儿作此理解,打架亦含深意。73回傻大姐误拾绣春囊,上有一幅春宫画,傻大姐眼里便视为“敢是两个妖精打架?不就是两口子打架呢”。
宝玉入梦出梦都安排猫儿狗儿打架,不会是粗略的“细极”二字所能概括得了的。您想想屋外猫儿狗儿打架,屋内宝玉梦中与秦氏云雨,这难道不是大有深意的暗示么?
显而易见,这个小细节也是为秦氏之流荡布景配音来的。秦氏檐下猫儿狗儿打架,形象地嘲讽了屋主人如同猫儿狗儿,由此圆满解答了脂批的疑问:“此梦文情固佳,然必用秦氏引梦,又用秦氏出梦,竟不知立意何属?”
综上,第5回秦氏安排宝玉午睡,屋子里弥漫着引梦香的香气,入梦出梦由秦氏引导,廊檐下猫儿狗儿打架,这都是对秦氏流荡的隐晦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