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2)

我第一次知道自己长得很漂亮,第一次知道我和爸爸长得很像。我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看看是不是也和他的脸一样僵硬。也许我焦急的表情和迅急的动作让女人产生了误会,她瞪大眼睛很吃惊地看着我,又转过去很委屈地看着爸爸,他俯视着我,说:“以后你要叫她妈妈!”

他的嘴永远只能陈述一个口令或者反问一个事实,没有解释。

如果有一个宝藏埋在我的内心深处,那么它一定叫叛逆,而这句对于五岁的我过于突然过于莫名其妙的话,就成为开启宝藏的钥匙。

我疑惑地仰望着他们,女人的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看来她只在乎爸爸是否维护她,而并不在乎我对她的态度——因为我还没有喊她一声妈妈,她就挎着爸爸的胳膊上楼了。

爸爸又回过头对张妈说:“这两天,你和佩芬就一起带着唐果购物吧!”

这场“购物”,我和张妈最多算是两个跟班儿,我还得算没拿过证书不合格的。这个佩芬,这个我新上任的妖精妈,怎么就那么兴奋?真让我怀疑这是一个电影的场景,她荣当主角儿了。张妈牵着我,总是被她落下几步,手里拿钱的人劲头就是不一样!张妈开始嘟嘟囔囔,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听她主动讲话,当然,对象也不是我,是空气:“唐先生老了吗?眼光也开始让人不能理解了,竟然找这样的狐狸精替代唐夫人。”

空气没有回答,因为空气没长耳朵,可是我长了,我才知道原来她还有“狐狸精”这个名字。我看着她在前面裹得紧绷绷的扭得晃悠悠的屁股,才突然意识到是这个狐狸精代替了妈妈?就是因为这个“狐狸精”,妈妈才离开了我吗?我甩开张妈的手,朝前跑了几步,把嘴里刚嚼了一会儿的黏黏的胶皮糖一口吐在了她的屁股上。胶皮糖成功地粘在了她的屁股上,跟着她的屁股一起颤抖,她没有察觉,我却好像看到胶皮糖在她的屁股上尽情舞蹈。

晚餐的时候她闹了,虽然她像把商场洗劫过一样拎回了那么多东西。

她坐在餐桌上爸爸的旁边,侧着脸不停不停地说,应该是从卧室一直说到了餐厅。爸爸始终沉默,她的表情也越来越扭曲,分贝越来越高。张妈端着汤过来的时候,她就用食指指着我说:“张妈!你说你说!是不是她?我知道她吃那种糖!你要给我作证!”

“我不知道。”那冰冷平静的语气却让我觉得心头一暖,似乎第一次跟张妈有了默契。我垂着眼帘也知道这个狐狸精瞪圆了眼睛看着一切,而后她收回了用食指指着我的手把张妈手里的汤一把打翻在地,吼了一句:“好!”就扭着屁股上楼了。

而我决定要让她这根指过我的食指付出代价。

爸爸沉着脸沉着声音问道:“唐果,今天给你买了些什么?”

“一套衣服和一个娃娃。”

“张妈,明天你再带着唐果去逛逛吧!”

我知道我赢了,我的确是那个擂鼓宣战的人。这场战斗没有俘虏没有战利品,但它仅仅是庞大战争的一个片段,一个开始。

两天后,我在嘴里甜甜地叫着她“妈妈”的时候,用手里一朵蔷薇花的刺扎伤了她的食指。她掐了我的脸,也遭到了爸爸的一记耳光。我又赢了!虽然我必须承认我十分没有心计,虽然受了点小伤,可是她食指沁出的浑圆的血滴就是我第一个战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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