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依相生 第五章(1)

陈晚第二天就回到城里去。

周祖光打来电话说同学聚会,陈晚不去也不是,去也不是。陈晚打了辆车,堵在马路中央。滚滚的车流在路面上挪移,高架上的车辆随时随地像要砸下来,陈晚的出租车在车流里,淹没于车潮当中,出租车司机不耐烦地砸吧着嘴,陈晚的手机响个不停。

周祖光说:“陈晚你再不来就是负责埋单然后洗碗了。”

“堵车。”陈晚也没有办法。

陈晚电话里跟阿光说,一小时内估计赶不过去。电话那头一阵嘈杂,聚了高中时代玩得最近的十来个人,男男女女,基本上全是放假了从国外回来的。开了个包房,吃得正欢,阿光说出去找个安静的地方才听得见。

他扯高嗓门问她说什么。

陈晚说去不了了。

那边饭已经吃得差不多,欢声笑语,陈晚全然听不见。阿光在电话一头说着话,陈晚只能听见几个熟悉的高中同学嬉戏的声音。陈晚高起音量说话,出租车司机摇下车窗,谁都不耐烦。

眼看时间已经赶不及。陈晚和周光祖两个人改吃下午茶。

一双裸色平跟鞋,光着腿,回到南方,自己总觉得腿上的肌肤也是粗糙,不如以前细腻柔滑,全身的肌肤都跟着发起了小姐脾气。晚儿好不容易坐下来,巴黎买回来的一个名牌包包,上次元旦带回家里就放着没有用过,容量足够大,好用来上学,也好用来装东西,衬着陈晚娇柔的身躯,阿光一见她便说道:“晚儿怎么还是长得这么细小。”

陈晚取出一条米白色的羊绒围巾盖在腿上,跟侍者要了一杯曼特宁,咖啡中有药草的陈香。她抿一口,鼻头充满咖啡湿热的浓郁气味。对阿光说想回乡下的老屋拍一组片子。那毕竟是老爷子的家,现在说没有就要没有了,拍一组片子留个念想。

阿光与陈晚在高中最为要好,阿光考去学了电影导演,平时最爱摆弄摄影摄像。高中时,陈晚最爱做他的人像模特,阿光高三有驾照之后,他们两人就开了车,到处去。去拍倒闭的厂房,旷野黑夜中的铁路,陈晚卧到轨上去,耳边有昆虫的细碎响声,阿光在一旁摆弄相机,她就闭上眼睛,聆听着土地与铁轨底下的一切悸动。远处是破败的旧厂房,没有滚滚浓烟,也不见袅袅炊烟,背景比人脸还要安静。那时刻,最为丰富也最为孤独,没有自我,什么也看不见,四下全黑,时间停摆,就摸索着火车渐渐接近的声音,阿光便捕捉陈晚的表情。

以为火车来时她自会起来,谁知道陈晚全然不顾。吓得阿光慌忙扔下相机,像拽一棵秧苗,连根拔起,把陈晚从铁轨上拽走,抱起她就往旁边扔开。

陈晚启出一个大盒子,推给阿光:“你的相机。”她说专业的镜头她不懂得,挑了他要的型号,其他镜头和零碎,由他自己再买。

那次以后阿光就吓出一身汗,带陈晚出去采风,只取景色,不拍陈晚。两个人死党一对,阿光也不缺个新相机的钱,可反倒过了这么久,是陈晚突然想起来,觉得什么都要善始善终才好。也许是老爷子死了,才使人想起太多往事,而人年纪轻轻,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往事可供咀嚼,就只好把该善终的事件,善个终。再就是,陈晚自知这趟回美国去,老爷子不在了,兴许假期不能勤快地回来,房子由姑奶住着,回来也不是自家。

阿光扣她脑袋一巴掌:“又不是以后再也不见了。”

陈晚只说,谁说得准呢。这时代就是通讯太发达,反而更容易再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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