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伦之死与流氓逻辑(3)

梁山泊以最大的热情和最高的礼遇接待了这伙因抢劫被官府追杀的亡命徒。老板亲自出山迎接,晁盖显然很感激,谦卑地表示愿做老板的马前卒。到了寨中,也是鼓乐喧天、酒肉伺候。晁盖和吴用还激动地扑上去跟其他头领拥抱,眼含热泪,说什么回家的感觉真好。听了这句话,大家都很兴奋,我注意到只有老板沉默不语。我明白他的意思,原本是招待几日让人家走,可刚进门,人家就把这里当家了。

跟我一样敏感地发现这个问题的,还有吴用。这是他的工作,时刻观察周围的各种动静并采取措施。这好像也是教科书上成功人士10大必备素质中的一条,所谓吴用法则。他当然也明白王伦的意思,但王伦的意思跟他想要的正好相反。当第一步踏上水泊梁山,他就决定不走了。以他的知识和眼光,当然比谁都明白,这里绝对是白手起家的宝地。

也就是说,不管王伦如何表现,当他决定接晁盖他们上山的那一刻,一场冲突已在所难免。这不是气量大小的问题,而是为了地盘的归属。因为刚上山,吴用当然不敢亲自下手,就算得手,也必将在江湖上留下骂名,——人家刚请你进家门,你就往人家肚子上捅刀子,这也太不厚道了吧!他需要一个原本在梁山泊工作的人当枪手,经过观察,他选中了林冲。

对于林冲,老板曾经说过:关键不是他是不是老实人,而是他是不是自己人。他的确世事洞明,可惜书生气太重,缺乏足够狠毒的手段。在强盗的世界里,生存绝不是请客吃饭,而是你死我活的斗争。

自上山以来,林冲对自己的待遇一直不满,看不惯老板的做派。他心中的不满正好给了吴用机会。吴用向晁盖提出干掉王伦,口口声声要做马前卒的托塔天王,竟然不假思索就答应了,马上按照吴用的计划开始行动。首先当然是摆平林冲这个枪手。

吴用先给林冲戴了一大堆高帽子,说他如何如何英武盖世, 80万禁军教头名不虚传这些废话。林冲在梁山泊一直很郁闷,这些话听着当然受用,从而产生了两个吴用想要的结果,一是知音啊,大哥;二是老子英雄盖世,何必受这等鸟人的鸟气。

然后吴用就是装孙子,说既然王伦如此不堪,他们几个只好另投他处。语气极为悲凉,就像被婆婆天天虐待的儿媳妇。林冲已经认为吴用是知音、好大哥,就觉着这样太憋屈,如果不为大哥两肋插刀,痛痛快快地干上一票,就太不够哥们义气了。

看着林冲杀心已起,吴用端出最后一手,解决林冲的后顾之忧。毕竟梁山泊是王伦的地盘,想在这里动手需要冒很大的风险。吴用暗示林冲,一旦他出手,晁盖他们决不会袖手旁观。林冲这才铁了心,要取王伦的人头。整个过程逻辑清晰,不留痕迹,把林冲推向了非干不可的境地。就这种绵里藏针的阴毒功夫,王伦岂是吴用的对手。

后来林冲谈及此事,说他之所以火拼王伦,不过是惺惺相惜,好汉重好汉而已。听了我只想吐,一个老狐狸要抢占别人的地盘,一个愣头青要泄自己的私愤,原来英雄相惜就是这样的水准!很多年过去了,我依然忘不掉老板离去那一天发生的事。他使我看到了所谓江湖义气、英雄好汉的真正面目。

那一天照样鼓乐齐鸣,山寨文工团的小姑娘尽情地摇摆着她们的小蛮腰。宾主之间,觥筹交错,深情款款。彼此哥长弟短,嘘寒问暖,其乐融融。谁也不知道,一场血案将在这鼓乐酒香中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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